有少年似乎想笑,还是强忍住补充:“对,早恋。”
“早恋?”沈季泽忍不住敏感地反问。
“对啊,和他们班上的一个女孩儿谈恋爱。”陈胖子啧啧道:“小孩成双入对亲热得很,两个放学了还手牵手去逛河堤,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不过你要去找他的话,我们可以给你说地址,他现在住在玉露村,还要换乘班车,一小时后才能到。”
“对啊对啊,他家现在就在玉露村。”
一群少年人都附和着。
等到陈胖子几人满意地进入网吧后,沈季泽还呆呆站在房檐下。
一句早恋搅乱了他的思绪,没有心思去分辨这事的真伪。少年人被摧毁的自尊和满怀希望的落空,让他心里空空茫茫。
看完一集电视剧的老板突然唤他:“那学生,你刚才是不是问我玉露村怎么去?你看那边就有去玉露村的车。”
沈季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反应。那老板见他这样,也就不再理会,转过头自顾自继续看电视剧。
也不知站了多久,一辆面包车停在他面前,司机热情地问道:“小伙子,是不是要进城啊?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要去就赶紧的。”
沈季泽醒过神,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在司机再一次询问后,他终于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
面包车飞快地驶向县城,车内很空,乘客只有沈季泽和副驾驶上的一名中年妇女。那中年妇女和司机一路都在交谈,沈季泽就看着车窗上的雨水发呆。
卢茸娇憨的脸浮现在眼前:“哥哥,作数嘛,咱们说的话都作数嘛,结婚也要作数嘛。”
沈季泽将头靠在车窗上,随着颠簸的车身微微晃动。
作数的,一直都作数的,那些承诺他都铭刻于心。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再坐上几天的车来到龙潭镇。
可卢茸呢?
卢茸当初还那么小,那些承诺他根本不懂,并不会像自己一样当了真,一直记在心里吧……
14岁的少年,一直生活在简单的环境里,明明单纯却以为已懂得所有世故,不明白这世间其实有很多的龌龊和恶意。一腔赤诚和热烈的情感被劈头盖脸泼了冰水,只想着逃避,想快快离开这里。
沈季泽直接买了回京城的火车票,这次还好,买到了卧铺,不再遭受来时的那种煎熬。但他躺在床位上时,心情来和来时可谓是天差地别。
对面铺位是两名小男孩儿,都是本地口音。大的十岁出头,小的七八岁模样,应该是两兄弟,趁着假期去京城找打工的父母。
那名哥哥很有耐心,一路照顾着弟弟,还给他削苹果。弟弟将头靠在兄长肩上,甜甜地说:“哥哥你真好。”
他察觉到到沈季泽的视线,嘴里嚼着苹果,好奇地看过来,两只大眼睛闪着光。
沈季泽淡漠地瞥开眼,心里想:“小男孩儿其实都是骗子。”
……
卢茸听沈季泽讲述完整个事情经过,往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他的黑眼珠笼着一层雾气,有些委屈又有些伤心地质问:“你为什么就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为什么就不来找我?我从来都没有骗你,那些话都是假的。汇款单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因为想勒索我的钱,但我没有答应。我也没有和小姑娘谈恋爱,什么都没有。你都到了龙潭镇,为什么就不来问问我呢?”
陈胖子那人他记得,一直都爱欺负镇子上的小孩,高中只念了一年就出去打工,据说后面做了些作奸犯科的事进了监狱。他和沈季泽素不相识,可就那么短短一通话,沈季泽怎么就相信了他?
沈季泽伸手去牵卢茸,被他恨恨地甩开,他动了动手指,瞧着卢茸发红的眼眶,站在原地低声道:“直到乘飞机出国后,我才琢磨过来被那个陈胖子糊弄了。既然他们说你家搬去了玉露村,离龙潭镇还有一小时的车程,那你怎么可能在镇小学读书,而他们又怎么认识你呢?”
“何况你也根本不是那样的小孩儿,你怎么可能变成那样。谈恋爱还有可能,可偷爷爷的钱万万不可能啊……”
卢茸转头看向他,目光冰凉,沈季泽又改口:“谈恋爱也万万不可能啊……”
“那你后面为什么不找我了?”卢茸倔强地将头扭向一旁,嘴里控诉道。
沈季泽说:“父母不允许我再次回国,将我送进了一所管理严格的学校,平常学业繁重,所以也没有机会再找你了,一耽搁就是这么多年。”
“你毕业以后呢?毕业以后也没有找我。”卢茸并不这么好糊弄,紧跟着追问:“你明明还是不相信我的,你还是记恨着我的。”
沈季泽低下头沉默片刻,开口道:“我相信你的,咱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我不会忘记,你也肯定不会忘记。只是你那时候还太小,并不懂得那些承诺背后的意义,所以我有些担心,觉得要是不打扰你的话,你长大后就能和别人谈恋爱,我同样也会为你高兴……”
“那你呢?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卢茸转回头,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沈季泽面对这样澄澈的眼眸,那些想给自己留点余地,如果被拒绝了也还保有面子的套话,竟然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柔声开口道:“如果以前的承诺只是一份单纯的承诺,那么在我再次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你对我来说,永远是最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