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穆森之后,柯露斯塔照例来到了魔药教室,她放轻脚步,越过忙碌着的温德,蹑手蹑脚走到沸腾的坩埚旁,满意地望见了一捧冒着泡泡的靛青色药剂。
与它的同源魔药——正红色的退热魔药刚好相反,一副完美的假病魔药,应当呈现出无暇剔透的晶蓝色。照眼下这个成色与进度细算,估计在今天傍晚,坩埚中的魔药就终于可以圆满完成了。
柯露斯塔回过头,正好看到温德结束了一部分工作,赶紧抓紧时间慰问道:“辛苦啦!还有几个小时魔药就可以完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温德先生。”
“……配方就是你的感谢,”温德淡淡道,“而且,我的目的本来也就是让你和格罗莉亚重修旧好——只要你能成功做到,就不算白费了我这两周的辛劳。”
“会的会的,”柯露斯塔陪笑道,“最迟明天,我就会服下假病魔药,到时候还望温德先生记得与我打好配合,喊学姐亲自来一趟我的寝室。”
温德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准备接下来的收尾工作。
明明两个星期都过去了,但柯露斯塔却觉得,从午后到傍晚的这点时间反倒最为难熬。她坐立不安地在教室里踱步转圈,一会儿发愁地蹲在墙角,一会儿又靠在储物柜上长吁短叹,硬生生又耗了几个小时过去。
在她转圈的过程中,时间渐渐过去,魔药还差半个小时收尾,即将进到最关键的一步——向坩埚中倒入一定剂量的月光藤汁液。
配方里特别标注了,这种汁液既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
而越是精细的操作,就越不能被人打扰,温德已经被柯露斯塔的动静扰得不得安宁,在对月光藤榨汁前,他当机立断地抬起头,冲正对着坩埚进行一百零二次长叹的棕发少女冷声命令道:“别再叹气了——你给我过来!”
他烦躁地伸手将一架小巧的甘蔗床拿到眼前,但抬起的手臂却不慎碰落了一段正在流淌着黏液的月光藤,静悄悄地落在银发少年的脚边。
被点名的柯露斯塔闭上嘴巴,心虚地向他走过来,与温德一样,都没有发现那根躺在地上的藤蔓。
“有什么需要我——啊!”
带着低跟的小皮鞋精准踩上了可怜的月光藤,瞬间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柯露斯塔惊呼一声,足踝传来阵阵疼痛,却来不及看上一眼,身子便立刻向下沉去,眼看就要当场在温德面前劈一个竖叉——
要死了要死了,我的腿会断吧!
正当柯露斯塔紧紧闭起眼睛,准备等待更加剧烈的疼痛,甚至已经做好了“要再被抬着去医疗室丢一次脸”的准备时——有双温暖的手却正好撑住了她的腰肢,用着像是芭蕾舞剧演员那样托起舞伴的力道,及时拯救了她倒霉的两条腿的生命健康。
……虽然脚腕仍然好痛,应该是扭伤了。
柯露斯塔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目光顿时接触到了温德凉薄又嫌弃的视线,惊魂未定的她忘了在第一时间挣脱出对方的怀抱,而是率先讲文明懂礼貌地冲乐于助人的公爵之子道了声谢。
“真是太谢谢您了,温德先生。刚才真是好险,如果不是……”
话音未尽之时,他们身旁就穿来了“轰”的一声,温德与柯露斯塔二人的面色骤然一变,不约而同地猛然转头,朝着传来响动的方向望去。
只见原本紧闭的教室大门此时却被大大洞开,棕发少女睁圆的金色眼珠里,倒映出了逆着光的门外,那两条并肩而立的纤细身影。
“……哎呀。”
其中一个身影先一步有了动作,拥有长长金发的公主殿下讶然地伸手掩住唇畔,紫罗兰般的眼珠中满是惊异,她不着痕迹地伸手拽住身侧银发少女的衣袖,上前两步,犹犹豫豫道:“温德大人……布瑞薇乌小姐?怎么会是你们?”
她皱了皱眉,上下扫视了一眼不远处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语气复杂而暧昧地说道:“……最近学生联合会接到某些同学的举报,说有人违规使用魔药教室,我与格罗莉亚大人这才趁着下学前来一探究竟——可如今这情景,唔,倒是我们来的不巧了?”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柯露斯塔才像是忽然惊醒一般,狠狠将温德推开,后者倒退两步,皱了皱眉,抬眸望向自己神色冰冷的姐姐,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糟了。
格罗莉亚状似平静地盯着他们,一向柔和温雅的面容上,此刻却如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那对深海般的眼睛也像是逐渐染上了黑色的雾气,阴阴沉沉地在自己最喜欢的少女与最深爱的弟弟身上扫过,停顿两秒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学姐——!”
柯露斯塔焦急的喊了一声,咬咬牙,不顾自己已经开始隐隐肿起的右脚,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揩掉额角的细汗,抬步就向格罗莉亚的背影跑去。
紧随她其后的温德在与斯妲朗桂擦身而过的同时,用那双与他姐姐甚为相似的眼睛沉沉盯了对方一眼,冷笑了声,然后便飞快地向着二位少女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独留下斯妲朗桂一个人待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唇角忽然弯出一个诡谲的笑容,然后转过身,施施然地走进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魔药教室。
她望着仍在沸腾的坩埚,伸手拿起旁边的一把长柄勺舀出一些,轻轻嗅闻了一会儿,半晌才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转过身,走到温德还尚未来得及压榨的月光藤旁,无比熟练地将那些绿色的枝条丢进甘蔗床内。
不一会儿,淡绿色的粘液便流满了被温德校准好刻度的量杯,但斯妲朗桂却浑然不觉一般,继续换了一个容器,将摆放在一旁、远远超出所需部分的月光藤,全部榨为了汁液。
一切完工后,她又分外谨慎地走到材料柜前,伸手取出了那些被她用掉的、超出部分的新鲜月光藤,小心翼翼地将操作台复原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紧接着,金发的公主伸手端起了那两杯满满当当的月光藤黏液,踮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坩埚前,微笑着倾斜手腕,将它们一点一点、一杯一杯地,全部倒了下去。
坩埚中的药液传来不堪重负的“咕嘟”声,神色恬然的少女却轻轻眨了眨淡紫色的眼眸,她望着被自己破坏掉的药剂,相当满意地压低声音,像一条吐着毒信的蛇那样,轻柔而森然地说道:
“好好享用吧……我亲爱的布瑞薇乌小姐。”
——几乎没有人知道,皇室的二公主斯妲朗桂殿下,年纪轻轻便已经成为了一位超群绝伦的药剂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