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末的课程在下午五点半结束,褚时雨等所有学生离开后才能走,闫乱便在排练室练习今天褚时雨教的气息和吐字规律。
在今天的基本素质测试里,闫乱排第三,白锡望排在第一名,他从小跟着妈妈去剧团演出,耳濡目染,声台形表都比其他学生要好许多。
闫乱独自站在教室中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抬了抬下巴,将脊背绷直,拿起手里的绕口令准备再练一遍,就在这时排练室的门被推开了,褚时雨的声音响起:“闫乱,走了。”
闫乱从镜子里看向站在门口温和恬静的褚时雨,无法把今天上课示范时那样坚毅高亢的他和现在联系在一起,当时其他学生在有样学样,只有闫乱像失去了四肢的支配能力,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盯着褚时雨那双变得锐利用力的眸,仿佛只有在给他们上课的时候褚时雨眼前的一团柔软的雾气才会散开,让他立体、充满攻击性、也充满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魔力。
闫乱放下手里的绕口令,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你今天的适应能力很不错,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褚时雨开着车,闲聊般开口,闫乱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当演员?”
这个疑问在闫乱脑中横亘了一整天,白天的时候褚时雨不动声色把这个问题避开了,可闫乱还是想知道。
此时正好遇到一个红灯,褚时雨缓缓停车,车内时光沉静默然,褚时雨嘴角抿了抿:“不想当了。”
闫乱继续追问:“你不是说是意外吗?”
褚时雨点点头,是意外,是他永远都不想回去的意外,是他牺牲了自己的梦和前程都不愿再回忆的意外。
“我不想说,可以吗?”褚时雨的语气依然平静温和,甚至给了闫乱选择的余地,红灯跳走,褚时雨松开刹车,车子缓缓移动,闫乱没再说话,只是几分钟后他抬头望了望:“我们不是回去吗?”
其实闫乱依然分不清回小区的路,只是褚时雨已经开了十五分钟的车了,平时十分钟就到家了。
“带你去吃个饭,你晚上有事吗?”褚时雨问。
“没有。”闫乱到了梁溪后从未去过除了华虹国际、他们住的小区和国际学校外的其他地方,他好奇地看向窗外,他们已经到了梁溪的市中心,褚时雨带他去的是一家日料店,两人走进日料店的时候吸引了好些目光,所幸两人对于这样的目光都习惯,褚时雨侧过头对闫乱道:“待会儿你就说是我弟弟,其他时间就吃东西,不用管别的。”
闫乱不解地看向褚时雨,只看到他转过头去时黑鸦翅般黑密的睫毛和精致过头的下颌线,闫乱无声点头,跟在褚时雨身后进了某个包厢。
“褚老师来啦?这就是弟弟吧,弟弟可真帅。”刚进包厢,一个微胖却穿戴十分讲究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目光和善地看了眼闫乱,闫乱抿着嘴不说话,褚时雨脸上带笑:“王局久等了。”
“没有没有,等褚老师不算等。”
那位褚时雨口中的“王局”周到体贴地安排褚时雨和闫乱就座,就如褚时雨所说,全程闫乱只在吃,褚时雨和王局边聊天边喝酒,似乎在聊有关梁溪市的教育问题,一直到酒过三巡,闫乱快吃饱,他才意识到,褚时雨似乎喝了太多酒了。
褚时雨脸颊微红,睫毛一垂一垂的,头昏得有些犯困,他坐在王局身边,左手搭在桌上,王局伸手握住褚时雨的左手拉到桌下,动作十分隐秘,在闫乱的角度是看不到的,他握紧褚时雨的手,甚至握在手里狠狠揉搓一番,然后关切地问:“褚老师是不是喝多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褚时雨眨了眨眼,将左手不着痕迹地抽出来,重新搭到桌上,他低下头笑了下:“我酒量还不错,待会儿我们打车回去就行,谢谢王局的好意。”
闫乱看到褚时雨又端起酒杯,斟了整整一满杯去敬王局,王局受宠若惊地也端起酒杯:“褚老师太客气了。”
闫乱脑中某根神经古怪又敏感地跳了跳。
离开的时候闫乱站在褚时雨身后,看到王局和褚时雨拥抱,只是拥抱的时间多过告别需要的时间,拥抱的力度也根本不是礼貌性告别,闫乱看到褚时雨的下巴不自在地挪了挪,但似乎浑身无力,不太能推得开那位王局。
“哥,还不走吗?”闫乱眉头微微皱着,语气不大友善,王局抬眼不悦地看向闫乱,不甘地松开褚时雨,闫乱上前一步,一把握住褚时雨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目光里是明晃晃的警告和恶意,像一只浑身毛发都炸开随时会攻击人的野兽。
“他刚刚在吃你豆腐。”出租车上,闫乱看着靠在座位上昏昏沉沉的褚时雨道,褚时雨还没完全睡着,但喝了太多酒,所以意识不太清醒。
“谢谢你啊。”褚时雨的声音宛如叹息,他侧了侧头,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他说我......办学资质有点问题,找了我很多次......”
“有问题吗?”闫乱拧着眉头问。
褚时雨睁了睁眼,从眼周一圈到眼白因为都酒精的作用而泛着红,显得可怜又虚弱,可又很好看,他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他可以制造问题,所以我必须......赴约......”
闫乱眸眼深沉地盯着褚时雨红扑扑的脸颊,路灯和路边大厦的霓虹光斑晕进车内,在褚时雨脸上投射出许许多多暧昧的色彩,喝多了的褚时雨对于目光不那么敏感,无法感知到闫乱过于用力的注视,闫乱问他:“那人是什么局长?”
“封坛区教育局的副局长。”褚时雨头有点疼,他叹了口气问:“还没到吗?”
“快了。”闫乱回答,褚时雨靠得似乎不大舒服,出租车的座位很硬,这位司机开得又颠,所以褚时雨时不时要调整坐姿。
“你靠我身上吧。”闫乱开口,褚时雨偏过脸,眼睛虚虚张着看着他,闫乱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低了低头,但还是缓缓抬起手,穿过褚时雨的脊背,隔离开他和硬邦邦的座位,然后将褚时雨无力又柔软的身体揽到自己身上:“靠着我会舒服一点,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褚时雨的头动了动,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闫乱紧张地一动不动,连呼吸也不敢用力,褚时雨的额头抵着自己的脖子,热乎乎的、他的脸颊埋在自己胸膛上,离心脏特别近。
“你心跳太大声了......”褚时雨断断续续梦呓,闫乱喉结动了两下,吞了口口水,努力保持坐怀不乱。他很庆幸褚时雨现在喝多了,明天醒来就会忘记自己这种说不出来的慌张和紧绷。
很快到了小区门口,司机回过头来想叫他们,快出口的催促被闫乱一记警告的眼神顶了回去,闫乱先下了车,然后打开褚时雨那边的门,将睡意昏沉的人背到自己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