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识闻言,愈发混乱了几分,然而转瞬,便理解了其中含义。
他生出前所未有的不可置信,一时间整个人都愣怔了三分。
顾昙将话说出来,心下却无一丝痛快。他瞧着喻识的反应,肺腑间只一片荒凉,难受得厉害。
他闭了闭眼睛,压住一腔痛苦的心潮:“我后来去查过他的身世,他竟然是齐州陶氏出身,前朝陶阁老的孙子。”
他望着喻识,心下一阵阵钝痛:“你应当还记得,当年在小蛮山,原该我们流景阁看守的一群妖物恶灵,因门下疏忽,逃出去惊动了黑麟大蟒,最终致使除妖全盘失利。”
“就是那群恶灵其中的一些,潜逃出去,杀害了行路至此的陶阁老一家。”
顾昙面上浮起不知是嘲讽还是绝望的笑意:“喻识,因此,你才见到了陶颂,救了他,让他对你,念念不忘。”
喻识仍陷在方才的震惊之中,闻言,更微微睁大了眼睛。
顾昙依旧挂着方才的笑意,看得人不由手脚发冷。
他狠狠攥住喻识的手,低声道:“你们因为流景阁才相见,但是,还有第二次。你出山之后,为了试探你的修为深浅,我在你去燕华山庄的必经之路上,派人施了离魂术,放置了许多恶灵。”
喻识让他攥得指尖发疼,手骨疼得颤抖。
他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陶颂先于他,发觉了那批怨灵。他重新活过来,再一次因此,和陶颂于燕华山脚下重逢。
顾昙眸中交织着深沉的自嘲:“你说,造化弄我,何至于此?”
这是如何分说不清的机缘巧合。喻识心内五味陈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越是默然,顾昙心下的不甘与愤恨之意愈盛。
他几乎要捏碎了喻识的手腕,笑得令人发寒:“你知道吗?范师伯推演出的零零散散不要紧的琐事中,还有一条。陶颂会死,喻识,陶颂终有一日,就死在你眼前。”
“你说什么!”
喻识猛然抬起头,心内却豁然涌入一阵抑制不住的害怕。
顾昙瞧着他一瞬间便发红了的眼眶,心内愈发刺痛。
他忍不住用这分刺痛,继续伤害喻识:“你其实已然听清了,是不肯相信吗?喻识,你听好了,我不会救他,永远不会。”
喻识心下溢满恐惧与慌乱,却突然被顾昙按住了。
他重重地摔在床上,动弹不得,瞧着顾昙拿过一只青瓷小碗,随手化出一把利刃。
顾昙拽起他的手,解开风雷锁并帕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腕上的伤痕:“喻识,你方才问我,为什么想抓你。归墟中已无苍海玉,父亲偷偷取出的,也快用尽了。你不是说,要帮我么?你是苍海玉修补的灵体,你的血,就可以帮我。”
喻识满心挣扎,却分毫真气都提不动。周身的修为都被锁住,在顾昙的压制下,他仿佛一个任人宰割的困兽。
他眼瞧着手起刀落,慌忙之间出声:“你等一等!”
灯火昏黄,顾昙眸光阴沉,略带些许幽冷的疑惑。
喻识深深地压下满腔波澜,藏住眼神中的绝望并哀痛:“我愿意,我愿意帮你。我可以留下,就留在此处,我保证,我再也不会离开。我的血,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他极力稳住声音,却仍是有些颤抖:“作为交换,你能不能,把牵机散的方子递给青江?他是跟着我才遭遇了妖兽,就算他……日后会死,至少不要让他因我而死,可以吗?”
喻识尽力说完这些话,自觉已满心疮痍。
但他不敢松懈精神,只能抬眸等待着顾昙的反应。
他这番话再度深深刺伤了顾昙。
顾昙从不知道,自小在他眼前便出挑得风华无两的人,居然会为了旁人,有朝一日,如此低声下气地与他说话。
顾昙心内早已是一败涂地的荒芜,却燃着不甘的怒火。
他垂下眼眸:“我说过了,我不会救他。”
喻识眼睁睁地看着利刃划破了他的手腕,仅存的一丝希冀破碎一地。他难得的,生出些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思绪一片混乱,又似乎是一片空白。
他突然想起方才顾昙说“更着急”抓自己回来的原因。顾昙以为,宋持将苍海玉所有事皆告诉了他,顾昙担心他知晓自己的血有用之后,会想办法潜逃藏匿。
但是宋持当日,有关苍海玉之事,一个字都未与他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