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识不由一怔。
尚渊稀松平常地笑笑:“是水么,从古至今,自然都是会干涸的。或许这是天意......”
或许这是天意,来阻止人的贪欲。
喻识将他的后半句话补全,心内一下子松了下来。他在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庆幸,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世人。
第95章收局其三
雨声不歇,尚渊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我原想着,愫儿有了此等修为,定然可撑起足够长的寿命,说不定,便是仙门百家之中第一个飞升之人。日后我传位给他,我们云台,千年万年,皆是众门之首了。”
喻识并非计较人选问题,只是仍不免问一句:“为什么选中许愫?”
尚渊似乎思索了一下:“一方面,是因他本就是苍海玉造出的□□,虽我未并发觉有何不同,但想来,应当还是与凡胎有所区别。再者......“
尚渊抬眼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眼缘,是说不清的。我一生收了许多徒弟,却唯独偏心他些。“
喻识闻言倒是沉默了许久,半晌方淡淡道:“尚掌门用心良苦,可知许愫心中是作何想?”
雨声绵绵,喻识却并未见到预想中的幡然醒悟或者沉默不言。
尚渊只含着深远的目光:“你不必用这个语气问我这话。你还没有过徒弟,等你收了徒弟,便知道师父是如何在弟子身上花心思的。我是愫儿的师父,一日为师,我比他的生父,也不差多少。他如何想,恐怕我比他自个儿都清楚。”
尚渊暗叹了口气:“愫儿重情重义,并没有什么挑担子的责任心。这些,我都知道。”
喻识轻声道:“他自始至终,都以为,他只是你和许慎结盟的人质。”
“他本来就是。”
尚渊毫不留情地接了一句,却又平和道,“我没有去避讳他因何来到云台,也不想去粉饰。我希望他能懂,即便如此,我也是打心底里对他好。”
“但你太过自负了。”喻识低声道,“这是阿愫心中的一根刺,你并没有帮他□□。”
尚渊第一次未答话,烛火于他苍老的面容上投下暗沉沉的光影。雨声之中,是一片无言的静默。
喻识瞧他一眼:“阿愫临死之前,就在我面前。我看得出来,你和许慎在他心里,比什么飞升什么门派,都来得重要。”
他回想起许愫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歉疚,那不仅是对他,还有对自己的师父和兄长。
“他虽然背着你来找我,也自认做了正确之事。但他心中对你们,真的极为愧疚。”喻识声音低沉,“尚掌门,阿愫他,很在意他的师父。”
良久无言之后,喻识从尚渊眼眶中看出了三分湿润。
尚渊垂眸,遮住神色:“在意师父做什么?人生如白驹过隙,来去匆匆,我总有一天会死,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又有何意义?”
“生如蜉蝣,朝生暮死,若如你所言,蜉蝣之类,何必活这一遭儿?云台已传承了上千年,但谁也难保,千年万年之后,云台、仙门、道术,是否会一朝消散。你说,把心思放在亲近之人上和放在飞升大业上,哪一个又更有意义呢?”
喻识望着尚渊的眼眸:“阿愫选择了前者,因为,即便他再活上成千上万年,也再不会遇见一个和师父一模一样的人了。”
喻识顿了顿,瞧见一滴浑浊的老泪自尚渊眼眶中滑下。
他错开眼,等了许久,才听到尚渊哽咽的声音:“我明白了。你是也想说,我欠你的,永远也还不起。”
“你知道就好。”
喻识低声开口,轻飘飘地给这一桩陈年宿怨,画上一个无法弥补的尾声。
风雨潇潇,尚渊揩了揩泪水,仔细思索了片刻:“故人已去,你身边,如今还剩下一个陶颂。有关牵机散的方子,我虽不清楚,但有一味草药,或许能解此毒。”
“当真?”
喻识心内一惊,尚渊比他活得年岁久,说不定当真知晓。
尚渊皱了皱眉头:“我记得,大概是无量崖边的一......”
他话音未落,忽而自门外卷进一阵烈风。
喻识急忙闪身躲避飞来的窗棂门框、砖瓦碎石,再抬眼时,房间内的烛火已熄了大半。
喻识一急,却做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