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然听到一个声音,下意识觉得那应该是文漆,因为含章阁没有旁人,我们师兄弟传话,向来都是文漆跑腿。”喻识沉吟,“于是我当真听到了文漆的声音,语调语气都很像。”
“你觉得孟弋应该在安营之处,于是他真的在那里,后来你二人所言,皆暗合了你的心思。在你心里,大师兄知道你受伤,即便不打紧,也一定不许你跟着,所以他真的一直在催你出去。”
楚笙点了点头,已浑身冷汗。
“能……有这样效果的法术……”他咽了下口水,“你不会想说,是控心阵吧?”
喻识点点头。
《天机卷》中有过此阵的记载,简单来说,也不过是让虚境能更贴合入境者的心意。
只要施术之人修为到了,完全可以给入境者造出个以假乱真的幻境,让人深陷其中,察觉不到任何破绽。
已经断绝的鲛人血脉就有此天赋,天生便能造出这种幻境。
喻识突然想起雪斛来,如果家中当真只是凡俗百姓,即便世风兴盛道术,又怎么可能想到修魔道呢?
只不过眼下也无所对证了。
楚笙清醒了些许,一时震惊万分:“幕后之人竟然如此大费周章……”
喻识勾了勾嘴角:“他是怕杀不了我。”
楚笙不明白。
“幻境中的小潭处,现在想来,应是布置了上古杀阵金石阵。”喻识压了压一腔荒凉,“第一个死的人,是大师兄,因为只有他和你说过话,幕后之人最害怕大师兄活着。”
“那人动了散灵术连同金石阵,却还怕杀不了我,生怕我出来之后会与你对峙,这才费尽周折。若非那人真的说错了一句,我又刚好听到,我想破天去,也想不到这种天衣无缝的局。”
喻识又看向楚笙:“陆双大约救了你一命,长瀛一口咬定我没死,当年下一个动手的,一定是你。”
楚笙稍稍垂下头,轻声道:“我只恨不能和你们死在一起了。”
喻识暗暗叹了口气,安抚般地拍了拍楚笙,又问道:“当年,我们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日影渐上中天,花木在明净的日光中肆意地摇动。
楚笙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开始讲昔年之事:“那晚你们的七盏唤灵灯接连衰微,也毫无消息传出,仙门之人在外,明着是商议去救人,但实际上都互相推诿。我担心真的是那小潭不对,想再进去,但喻师父却偷偷和我说……”
他擦了一把眼泪,才继续道:“喻师父说,他下去救你们,让我留在外面等消息,不然我们都遇了险,外面便没有可用之人了……他说……他说师娘有了身孕,不能忧心,让我别传信给师娘……”
“你说什么?”喻识一把攥住他。
楚笙抽抽噎噎:“师……师娘有身孕了,她是因为有身孕才没跟着一起去归墟……师娘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她说还不到三个月怕空欢喜一场,才没告诉你们……”
喻识脑中轰然一声。
他气海翻涌,一腔肺腑都疼得如同刀绞,只觉得四肢百骸都一寸寸凉下来,只有心下一团炽烈的火,烧得眼眶发酸。
师娘。
喻识强自压了许久,才勉强平静道:“你接着说。”
楚笙有些担心他,但还是继续道:“喻师父在我这里留了一个传音符,但从头至尾,我只听到过一句话,喻师父说,找到了,潭水很清,还有救。”
喻识略生疑惑。
楚笙只摇了摇头:“我不懂这话什么意思,问了几句,喻师父都毫无应答,我担心极了,然后……然后你们的唤灵灯,就都灭了。”
“我要去救你们,但他们都拦着我。”
楚笙抬起头,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床榻上:“我说没有人去,我就自己去,好歹要把……要把尸骨带回来……他们说我伤心糊涂了,你都折在里头了,我去就是去送死,不许我去……”
他拽着喻识,不断地抽泣:“……他们…他们不仅不救人,事后还说我胡闹。我去找扶风,扶风不肯认,这话也根本说不清楚。云台一脉尽损,仙门都不敢担责任,都怕受牵扯,都能躲多远躲多远,最后竟然一齐,将此事压了下来。”
喻识默了默,这是能预想到的人之常情。
只是有句话要问:“尚掌门呢?他怎么说?”
“云台元气大伤,尚掌门根本招架不住仙门百家一起上门。”楚笙神色苍凉,“他们说是来商议下一步对策,话里话外,只想探听云台是否收到过你们偷传出的消息。”
“他们连你们的命都不救,却只关心苍海玉。”楚笙语气愈发悲痛,“后来长瀛说你没死,他们连长瀛都抢走了,百门施压,尚掌门什么都做不了。”
喻识沉默:“他们逼死了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