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淩便在一旁开始准备。那夜知晓了喻识的身份,崔淩本是十分震惊,毕竟是那样万人仰慕的人物,他这一辈的弟子都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然这几日照料下来,也觉得没什么不同了。大抵在大夫眼里,只应分病人和没病的人。崔淩先前心里的几分仰慕和紧张,在施针喂药时,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作为医者的专注与关心。
崔淩念及此处,又想到了师父宋持。不知在师父眼里,自己行医的心性i算不算有些进益了呢?
崔淩只这么想了一瞬,便收了心思,开始着手给喻识施针。
这针确实疼得厉害,只行了几处,喻识头上便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这针法十分繁复,崔淩一边行针,一边与他说话,勉强维持着他的精神,自己也累得很。
正在凝神之际,房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有夏日清晨熹微的日光洒在来人身上,陶颂一手扶着门,一边微微喘着气,双眸澄澈透亮,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喻识身上。
第38章陶颂的画册
崔淩打眼瞧见陶颂,一时又惊又喜,然再看见他的眼神,霎时明白陶颂已经知道了,一腔欢喜又尽数都换作了担忧。
这个时候,最忌讳心绪波动,心潮不平,他微微皱起眉头,声音也不免沉了些:“阿颂,你跑来做什么?快回去好好歇着。”
陶颂苍白的面色上泛出微红,应是一路跑来,体力不支所致。
他扶着门框瞧见房间内的情景,迎头又被崔淩训了一句,一时也怔了怔,有些手足无措的局促,半晌才道:“……不做什么,我就是……就是过来看一眼。”
崔淩见喻识有些激动地要起身,连忙将人按住,又看向陶颂:“你先回去,我待会儿去看你。”
说着便有些不放心,嘱咐道:“慢一点走回去——你走得回去吗?”
陶颂尚不至于无法挪动,他轻手轻脚地阖上门,不由靠在墙壁上松了口气。
方才他一时情急便跑下床,此时方发觉四肢酸软,丝毫不想动弹。
他倚在墙壁上缓了会儿,便又听到房间里崔淩无奈的声音:“……前辈你别担心,再这么下去,我怕是不敢行针了,阿颂都能下床,肯定比你的情况好,我待会儿就去……”
陶颂听崔淩的语气,忙提了口气,扶着墙一步步挪了回去。
不管平日里再温和,大夫大抵都是有三分脾气的,崔淩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尤其是面对不省心的病人,大夫的脸色就越差,话也越多。
陶颂躺在床上听他唠叨了半日,终于忍不住打断:“我大难不死,醒过来倒听你骂了我这么久,连句好话都没捞着。你这么训我,就不怕我此时生气,气坏了身体?”
崔淩收了药碗,又倒了盏白水过来:“你想是没心思生气,只知道高兴了吧?”
陶颂口中发苦,此时喝白水都是甜的,打心底里抑不住地欢喜,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是真的没想到。”
他这许多年的心思,崔淩都看在眼里,此时有意外之喜,崔淩也真心为他开心。
只是心潮不定过于伤神,崔淩正待再嘱咐几句,陶颂忙止了他:“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我们二人都专心静养。”
他弯起眉眼:“你把我挪到喻识的房间里去吧,好免了我成日里牵肠挂肚,心神不宁。”
陶颂神色又认真些,低声道:“我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见过他了,现下他回来,我时时刻刻都想看见他。”
崔淩思来想去,倒也无妨,只有一样,虽然难为情,但到底要提点一句。他艰涩开口:“阿颂……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嗯……近日亲近些可以,但不要……不要那个什么,这个时候,对身子不好。”
陶颂一怔,转瞬明白了他的话,继而挑眉笑了笑:“大夫不用操心,这种事,我不比你更懂得分寸么?”
崔淩顿时落了个浑身不自在,满心都是尴尬,略坐了会儿便前去张罗了。
今夏多雨,便是临近夏至,也不大热。正午的阳光被茂盛的枝叶一筛,在雕花的窗格上,投下浅浅淡淡的影子。
喻识在榻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睁眼却瞧见房间里多了张床。
陶颂面上几乎没有血色,精神瞧着倒好,从一桌之隔的床榻上对着他笑了笑:“你醒了?”
日光映得他双眸亮晶晶的,陶颂眸色原本就浅,这般一照,像极了晶莹透亮的琥珀,带着些天然温和的纯净。
喻识被他这一笑晃了眼,愣了愣,才想到问起:“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他回答,就觉得这也不甚要紧,又忙问道:“崔淩说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