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娘在偏殿与扶风山的道友用膳,喻识匆匆扒了两口饭,正要前去,却猛然对上了祁尔审视的目光。
喻识莫名地有些忐忑,试探道:“二师兄,我去给那孩子送个饭?”
祁尔的面色突然沉了三分,冷冷道:“师兄们都没吃完,你就先走了,规矩呢?”
喻识倒不记得门下何时有过这种长幼序齿的条条框框,但他听出来了二师兄是故意找茬,拦着不让去。
喻识不知道幻境中为何会重现这段情景,但想来定然与那个孩子有关,他得按照原来的步调走一遭儿,若冒然改变,还不知会错过什么东西。
这幻境搭得栩栩如生,他连如何被扯进来的,都毫无察觉,可见背后之人于此道之上修为不浅,也不知其意欲何为,喻识不敢莽撞,只能先探查一番,再寻破解之法。
只是喻识这二师兄平日便不苟言笑,此刻即便知道是幻象,喻识也不由自主地发怵。
他正抓耳挠腮地想着说辞,大师兄孟弋却抢先从旁打了圆场:“待会儿去送,菜都凉了,小孩子身体不好,还是现在跑一趟吧。”
祁尔还要说话,孟弋笑笑拦了他:“好歹是六师弟救回来的人,临行总得见一面吧。”
见祁尔仍是不愿意,孟弋又语气重了些:“也不过是个孩子,咱们又都在,能有些什么?你也别想太多了。”
“也罢了。”祁尔将碗筷一放,十分肃然地叮嘱喻识,“好好和那孩子告别,既入了扶风,就都把心思放在修习上,少想些有的没的,平白乱了道心。”
祁尔似乎有些生气,喻识并不懂为什么,只得认认真真应了他的话。
端着菜盘子出来,暖风一吹,他方有些熟悉的感觉。
幽静的回廊里弥漫着荼靡花的香气,甘甜甘甜的,不久之前,他便是如此,端着一盏酸梅汤,打开了陶颂的门……
喻识突然一阵脸红心跳,想起外头的惶惶大雨与诡异陆府,他不由暗暗骂了自己两句,现下是什么时候,居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立在原地定了定心,念了三五遍清心咒,才继续前去。
远远地,果见盈盈一抹烛火亮在厢房之中,火光脉脉,像极了那晚陶颂房里的……
喻识狠狠摇了摇头,又骂了自己两句,才脸不红心不跳地推门进去。
房间里甚为幽暗,临窗的榻上有人翻身动了动,背着光,喻识只觉得那身影分外孱弱,像一头孤零零的小兽。
喻识方回身关上门,便听得身后传来两声咳嗽:“你怎么来了?”
少年尚未变声,声音清冽却又些喑哑,低低的,喻识听着,心内突然有些酸涩。
他对这个少年起了些莫名的怜惜,连语气都刻意和缓了不少:“我给你送点东西吃。”
少年起身坐起来,低头抚了抚被角,又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语气又欢喜,又带着些微微的委屈,喻识一时起了些糊涂:“嗯……我先前答应过你会过来?”
房中静了一下,少年似乎有稍稍埋怨,简短道:“没有。”
喻识向来自诩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眼下这个场面,竟不知为何,逐渐尴尬起来。
他不自在了一会儿,瞧见手边的饭菜,才想起话说:“那个……你先起来吃两口饭?”
少年垂头默默,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答话。
喻识愣在原地想了片刻,决定还是要厚着脸皮上前去:“你病刚好没胃口,我喂你,好歹吃一点。”
那少年抬头怔了怔,似乎颇为意外,却又点了点头。
喻识见他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和之前所作所为不一样,一时犹豫了片刻,却又实在记不起先前到底是何情状,只能硬着头皮地上前去。
他虽不记得此段往事,但目前遇到的人好歹都十分相熟,若有异样,定然能查觉,但对这个孩子,喻识着实印象不深,不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前去应付。
喻识堆了点菜到白米饭上,拿着勺子走近,瞧清楚了这少年的面容,不由得一愣。
这孩子十分清瘦,眉眼尚未张开,略带了些稚嫩的孩童气,一双浅淡眸子却甚为明亮,烛火一晃,水汪汪的,不知怎地,竟隐约能看出些陶颂的模子。
不过,陶颂那个样貌,一看便知道,肯定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是绝对要比这孩子生得好看的。
喻识这般一想,便把二人相似的念头抹了去,在脑海里寻了寻,又想起入幻境前的那个片段。
他把二人对了对,这应该就是那个孩子了。
但他这般一想,又觉出不对来,也不知是哪里不妥,心里只硌应得很,斟酌了下,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