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颂心下突然一慌,慌了一会儿也不明白在慌些什么,强自平了平心绪,正打算随便扯个由头搪塞过去,瞥见喻识墨染的眼眸,却咽下了话头,鬼使神差般地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很像我的那个心上人。”
喻识一怔,倒不知道如何应这个话了。
陶颂微微垂了眼眸,又笑了笑:“说来看上去也不甚相似,但总是让我无端地想到他。”
喻识敏锐地觉察到他语气间深深掩藏的落寞,又想起他那晚哀痛的神色,斟酌片刻,小心问道:“你心上人,现下在哪儿?”
“死了。”陶颂语气平静,心中却一片冰凉,说出一个字,就扯得四肢百骸一阵阵钝痛,“早就死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喻识张了张口,虽然有些意料之中,却也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素来不会安慰人,想了半日,只得道:“你这么惦记他,想必是个极好的人吧。”
陶颂低头摩挲着山月剑,默了一会儿,方轻声道:“那人是这天底下头一号的大骗子,哄得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自己却说死就死了。”
第28章剑修和陶颂
梅子黄时,夜雨滂沱。檐下的风铃一声不闻,整个庭院里只余哗然的雨声。
喻识默了默,又瞧见陶颂勾起嘴角:“我知道他说过的话都是哄我,可我就是忍不住当真。”
陶颂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低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修为很高,性子却温和,声音也好听,笑起来很好看,大约有……”
他在喻识身上比了一下,微微弯了眉眼:“对,大概就和前辈差不多高,年岁也比我大些。”
廊下的琉璃盏漾出浅浅的光晕,落在陶颂澄澈的眼眸里。许是因他落寞的眼神,喻识心里蓦地一疼。
喻识抚了抚心口,压下去一腔异样,清醒了片刻,又想起那夜陶颂的情形,猛然意识到:“那时你原是把我当成他了?”
“你和他很像。“陶颂稍稍垂眸,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出哪里像,却总这样觉得。”
他顿了顿,正色瞧着喻识:“阿淩希望我能忘了他,和你在一起。”
喻识对上他的目光,心里陡然一慌。
然而还没慌完,便听得陶颂缓缓道:“但我不会的。我不会把你当成他的替代品。这样既是侮辱你,也是糟蹋我对他的心思。”
喻识顿时觉得方才的紧张实属莫名其妙,不自在了一会儿,又瞧见陶颂寂寥的神色,只能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句安慰:“若是大你许多,指不定我还认得。你说说他是谁,我还能给你讲些他的故事听。”
只不过这仙门百家,除了许愫,喻识还真不知道有哪个厉害剑修长成自己现下这副文气的样子。若陶颂说了,他又不识得,那倒是略为尴尬。
好在陶颂并未回答,只兀自笑了笑:“我听他的故事已经足够多了,既不得再见,也不过是徒添伤心。现下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找到楚笙才最要紧。”
眼下的雨势越来越大,潇潇风雨不歇,天地间挂起了层层叠叠的厚重水幕。
许是雨声隔绝,喻识放出神识探了一番,内院依然并无任何气息。
陶颂屏息片刻,亦摇了摇头。
“幼子养灵,画阵以炼。”喻识只得按照往昔的印象出发,“照陆府的布局,噬婴术的阵眼应当在东南方向。”
二人皆敛了气息,使了避水术,穿堂度院地潜行至内院东南方向,果见一处精致小园。
园内遍植亭亭芍药,既已不是花期,又兼狂风骤雨,芍药却依旧开得熙攘繁盛,在漆黑的夜里,此情此景,甚为妖异。
喻识捻起花下的土,轻轻嗅了嗅:“是丹砂,混了人血的丹砂。”
陶颂素来胆大,又一向冷静沉稳,也并未多作表示,只道:“魔修以人血画阵,看来就是此处了。”
喻识伸手将指尖丹砂洗去,雨滴混着一点殷红落在娇嫩的花瓣上,不由让人觉得一阵恶寒。
陶颂瞄了一眼,递来一方帕子:“咱们先把楚笙救出来,之后再找陆双算账。”
喻识默了默,抬眼笑道:“每次看到魔修如此,我便会想,让世人知道这世上有道术道法,到底有何益处?”
陶颂闻言倒怔了怔:“前辈原是不想修道的么?”
若他有的选,自然是不愿的。喻识扪心自问,他虽生了一副举世罕见的根骨,但于修道一途上,实非自愿。
他于幼时见多了魔修手段,即便在他日后修为渐成之时,那些视生灵于玩物的邪术,也依旧让他觉得恶心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