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松开了她攥起的拳头,指腹挨个蹭过突起的骨节,最后覆在手背,掌心的温度比手指高。
是陶吾。
池渔歪头看她,浑然分不清是酒精作用,又或者是对这神兽一贯的好奇,问:“我有个问题,你怎么能活生生吓死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呢?怎么能把杀手吓疯?”
陶吾也歪头看她,却沉默不语。
池渔笑起来,“我要杀人,杀很多很多人,为什么我不怕你?我也要怕你。”
陶吾碰了碰她额头,“睡吧。”
那一瞬间,池渔跌入梦境。
四周响起风吟般的歌唱,管乐器的曲调清啭悠扬,人声或极似人声合唱的一字一词若敲金击石。
即使细听,也无法辨出何种语言。
池渔却知道唱的是上古雅歌。
周围的一切变了模样。
风起兮,重峦叠嶂仿佛是映在水里的倒影,随涟漪斑驳摇晃。
她看得到大地游荡的异兽——人类穷尽想象也无法绘出其神其态的生灵,或是引吭高歌穿梭山林,或是翱翔长鸣,展翅于苍穹。
微小者渺渺如尘埃,硕大无朋者纵天地难容。
滔滔江水携人飞驰过十万八千里山川,眨眼间将其抛入浩渺星河。
池渔又是清醒的,知道一切无非是场梦,眼前看到的种种等同致幻菌作用,只不过是两个极端。
致幻菌让人直面或重温痛苦绝望,难以自拔。
神兽的催眠指令给人展示明显不属于现实的奇景,让人流连忘返。
都是些唬人的玩意儿。
可她又不想醒。
她没有太空恐惧,置身于无边宇宙,就像有人强行卸下不属于她的重担,把所有前尘往事抛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松快极了。
就当是最后再做个美梦吧。
她在绚烂广阔的星河宇宙中沉沉地闭上眼。
陶吾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那人,将她所梦所见的一切收归眼底。
她去问了陆伯何为魔。
陆伯说:魔为心生,为化生,亦为天地生。心有魔者,魔降身者,万物惧哉,然无惧万物。
陶吾似懂非懂,这些原应刻在本能的知识,因长久的入画而忘却了。
陆伯又说:魔万物不惧,令万物迷乱,唯驺虞克之,见则焦心怖肝。
她想了好久不知道怎么解释给老板,告诉她魔怪不止变化无端那么简单,魔让人精神心智涣散,日吞夜噬。只是看管而不使其泯灭,仍是祸害人间。
地下那离魔最近的十三人,就已尝受了魔怪的蛊惑。
但,陆伯警戒她:不惧魔者,不知魔者,万不可使其悉晓。
还好,老板让她吃掉了剩余的魔怪。
可是老板为什么要怕她?
她的梦境,是陶吾见过的最瑰丽的梦。
*
露水打湿额头,池渔清楚知道自己醒了,但仍闭着眼睛,回味那场真人4D全浸入式的宇宙幻梦。
那一觉好像睡在云团或者棉花里,香且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