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池甯苍白又柔和地笑了笑。
车子驶上马路,两人都没再说话,车厢里流淌着松弛的安静。
十分钟后,肖池甯见路边景色不对,扭过头看向平静得没有半分异色的肖照山,脸上柔和不复:“这不是去学校的路,我们要去哪儿?”
肖照山不回答。
肖池甯还想再问,但没一会儿眼前的红十字标志就告诉了他答案。
卡宴已经熄了火,肖照山下车绕到他这边,打开了副驾的门,只说了两个字:“下车。”
肖池甯警惕地问:“来医院做什么?”
肖照山仿佛听到了一句废话,径直把上半身探进车厢,弯腰替他解开了安全带:“医院除了看病还能做什么?下车。”
肖池甯不动,担忧的眼睛跟随着他:“爸爸你生病了吗?”
肖照山猛地将双手撑在他肩后的皮质座椅上,同他极近地呼吸相交,勾唇笑道:“肖池甯,少装,明知故问对你我都没好处。”
肖池甯绷着一张脸,忧心的神色立刻不见了:“我没病。”
肖照山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副驾拉了下来,掐着他的腰将他抵在了车门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具骷髅?”
“骷髅有什么不好?”肖池甯隐怒地轻笑道,“没有血没有肉,风能穿过我,雨能淋透我,刀枪棍棒伤不了我,我觉得很好。”
肖照山收紧指尖捏了捏他的后腰,似是叹息地说:“果然惹不得小年轻,是谁说过要做我的情人?”
肖池甯抬眼看他,目光如炬。
肖照山逢上他眼里的星火,诚实地说道:“我不喜欢抱着骷髅睡觉。”
第三十八章
午后医院里多的是来带小孩儿看病的父母,肖池甯坐在大厅里等着做胃镜,时不时看一眼身旁的肖照山。
长椅很矮,肖照山跷着二郎腿才勉强坐得舒服了些。他左手搭在右膝,食指指尖在西裤上一下下地敲击着,正一脸不耐烦地听手机那头别人发给他的语音。
肖池甯原以为是画廊的员工向他报告了一些坏消息,然而肖照山听完语音,把手机拿到嘴边时表情陡然一变,情绪如常地微笑道:“屈教授哪里的话,不会麻烦。刚好我家里人生了急病,我现在在医院,可能也没办法准时到,我们就改到八点见吧。”
他说完后,笑意又立刻灰飞烟灭,再次变回了不耐烦。
肖池甯看在眼里,心念一动,挑眉问:“有求于人?”
肖照山把手机放回西装内包,不避讳地答:“是。”
肖池甯想起自己苦苦哀求他救胡颖雪时的语气,比他赔笑更下贱千百倍,刚觉出了点舒爽的心情便不复存在。
“原来你也会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他说。
肖照山看着窗口上方电子滚动屏的名字和号码:“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你无所不能。”
肖池甯目视前方,同样望着电子屏:“所以那天我才会下意识打电话给你,而不是打给110。”
肖照山蹙眉看向他。
肖池甯视而不见,继续平静道:“我以为你不需要别人就可以办好一切你想办的事。我以为你能找到她,以为你能拉住她,以为你能救她。”
尽管他的脸上是一片空白,但肖照山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那也只是你以为。”他收回视线,不悦道,“现代社会,人脉得自己经营,能力得自己锻炼,命也得自己珍惜,世界上没有谁无所不能,有时间天天拯救别人,如果不是看她是你同学,你以为那天我会放着好好的饭不吃下楼去救人?”
肖池甯听了这番话,意外地没有生气,甚至还点头附和:“嗯,所以我刚刚知道了,是我想错了,大家其实都是普通人,包括爸爸你。”
“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对你和池凊没有任何幻想,没有任何期待。”他沉默片刻,说,“但实际上,我好像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妈妈,一个无所不能的爸爸。”
他悲哀地看向肖照山:“可惜,我们都很普通,求人的时候得违心地笑,朋友去世了会崩溃地哭,难受的时候吃不下饭,生病了要来医院,该排队排队,该等待等待。”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事情才会变成这样。”他又转头去看电子屏,叹息道,“就好像在玩一个只设置了这一种结局的单机游戏,不管我再怎么小心,再怎么慎重,不管我从头再来多少遍,做了多么不同的选择,最后不过是经历这个结局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