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他们,”林烝显然十分拒绝这方面的话题,但他顿了顿,尽量放缓了语气说,“一会儿要是觉得受气,我们就走。”
桑野笑了下:“哪有那么多的气受。”
林烝默不作声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姥姥那边,她有两个女儿,一位是那位已故的姨妈,另一位就是我妈妈。”
“姨妈给我爸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哥单名一个‘熙’字,二哥和姐姐是双生子,林煦和林然。”林烝停顿一下说,“离他们远一点。”
“嗯。”桑野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他们对你很恶劣?”
“……”林烝,“没有,不至于。”
桑野探究地看向他,林烝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出生的时候大哥已经十几岁了,他是住校生,周末才回家。林煦和林然年纪比较小,他们比较排斥我。当然,小孩子也做不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只是不和我说话。”
汽车开进京郊的豪华别苑,林荫路通往深宅,白桦树上的树疤像一只只眼睛看着他们。
视野并不开阔,但幽深的静谧感可以让人察觉到这里有多大,桑野稍稍环视,而后问:“这么大的地方,保姆、司机、管家、佣人,没有人和你说话?”
林烝:“我家没有这么大。”
桑野:“小可怜,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于是林烝看向桑野,看见他眼睛里并没有可怜和戏谑,林烝淡声说:“对,林然不让他们和我说话。保姆、司机、管家、佣人,他们只会听从你的吩咐,但是不和你对话。等到我上学的时候,我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大哥学业繁忙,周末回家也只问林煦和林然的学习,很少问我。父亲常在国外,妈妈和他没有感情,工作也很忙,但她很喜欢姨妈的小孩,她喜欢林然,因为她长得和姨妈很像,大家都宠爱她。”
后视镜里桑野看见了司机的欲言又止,他似乎是想替他们家的大小姐开脱什么,但最后并没有插嘴主家的谈话。
“后来大哥察觉出我有一点不知人情,他带我去的医院,知晓原委之后他也训斥了林然,之后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桑野:“那时候你几岁了?”
林烝沉默,而后淡淡说:“已经上初中了。”
“大哥有心补偿我,”林烝很冷地笑了一下,“但是他洁癖严重,并且恐同。”
桑野噎了一下,林烝说:“他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的强迫型人格始终认为这是‘不那么自然的’。”
桑野小声嘀咕说:“恐同即深柜……”
“我们家大约就是有这样的基因,”林烝说的话让前边的司机眼皮直跳,“林煦交往过男朋友,就是许卿。不过他们——大哥和林煦,他们能接受异性,大哥的孩子已经两岁半了。”
“许卿的前男友?”桑野有些惊讶,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你二哥?”
“林煦,”林烝纠正了桑野的叫法,只简单介绍说,“他是利己主义者。”
聊了半天,汽车终于开到深重的宅院门前,佣人立侍,帮他们提着送给家人的礼物,司机把车开走,桑野提着要送给林烝妈妈的丝巾礼盒跟在林烝身后。
林烝:“姥姥那一辈年纪差得大,表舅比我妈大了两轮,他家有两个女儿,大儿子今年带着小孩从香港回来,一会儿人会比较多,你……”
桑野笑说:“我跟着你叫。”
林烝心头一热,回家的那种不适感和疏离感被冲散些许。
身边有桑野陪着他,纵使他再怎么和这个家格格不入,他身边还有桑野陪着他。
林烝突然地觉得桑野和他一起来也不错,之前不愿意桑野来是怕桑野的性子在他家偏带沉闷的氛围里会受他家人的歧视。
如果是旁的人对桑野有偏见,无关紧要的人林烝甚至都不会在意,因为桑野他就一副天然的“我不在意”的模样。
但这是他家,无论如何,这里是他压抑着成长的地方,那些冷漠和敌意林烝经历了太多次,他不想桑野经历这个。
“重蹈覆辙”的荒谬感让林烝生出一种错觉,他有一些排斥也有一些隐约的不安,他怕桑野知道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并在此之中窥见他曾经的弱小和不自由。
和所有的恋人之间相处时的情感一样,他不愿他所爱的人看见他贫瘠到会让人同情的过去。
求偶的时候就连动物也只想在对方面前展现出自己最好的那一面,更何况林烝是一个容易强迫自己的人。
他喜欢有把握的一切,但他并不知道桑野在知晓他的童年、他的过去之后,会不会对他造成改观,会同情他吗?会可怜他吗?会觉得他不够强大吗?对他的感情会不会蚕食掉亏空的一角?
林烝把一切都叙述得很平淡,没有波澜起伏,缺少情绪化的描述。他所说的一切更像是在桑野面前呈现出一个事不关他的故事。
仿佛他置身事外,只站在上帝视角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仿佛他没有经历过,仿佛他经历的过程里没有任何的悲哀。
父母不睦,兄弟无友恭,少年时期之后来自于兄长和姐姐们补偿式的亲情无法填充曾经的空白,那些关怀也都变成扭曲的约束,直到他上了大学之后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