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非常会察言观色,见这位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赔了个笑自己就退了。
初元跟小二聊完就又端起那份书简看,上面也就几个字,他看这么久纯属是懒得搭理时鉴,不知道时鉴能不能跟这个小二似的识时务。
很显然,时鉴不能。
时鉴盯着初元放在桌子上一直在搓一条黑色丝带的手,感觉不是很好。那条丝带是从书简上解下来的。丝带变黑,只有一个意思,苦主已经死了。
苦主死了,也只有一个意思,这趟白忙活。
死了的人是不能给神还愿、上香火、让神赚到功德的。
他默默传音给其厚和其实,让他俩随便捡一个祈愿书简送过来。
初元明显不知道这黑色丝带是什么意思,有意无意搓着玩。书简上是一位母亲的委托,说是自己在带着孩子逃难,途中染上恶疾,即将死去,希望上天能听见她的祈愿,保佑她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
初元想起自己娘了。
他这一辈子平安顺遂,一把长命锁,锁住了他的命,却没留得住他爹妈。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爹就没了,一直都是他娘一个人把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家里头虽然不富裕,但是也不至于让他难过。
他娘也是病死的,太累了。但是他替他娘收敛的时候却没觉得难过,而是为她高兴,终于不用再为了自己这么个笨儿子操劳了。
初元又看完一遍,又叹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动作快一点。
“初元......”
时鉴叫他,结果话还没说话就被初元给打断了:“麻烦叫我本名,江慎司。你见过哪个人光有名没有姓的,再怎么也叫个石二蛋啊!”
“石二蛋”不懂初元为什么这么在意“人”和“神”的区别,自己默默把名字改成了钟间时。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初元好歹是放下了书简,卷吧卷吧又拿丝带给系上了。他端起杯子连着喝了三大杯:“不耽误了,动作快点,我们回去找司命老头儿给这小孩儿改个命,这事儿就算结了。”
“改不了。”时鉴盯着起身要走的初元,又重复了一遍,“改不了的。”
“什么?”初元搞不清状况,“改不了命是什么意思?他们不就是写这个的?”
“司命从不编写命格,他们只负责记录和管理。”时鉴还坐那儿喝茶,眉头微锁,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命运的走向都是天定的。”
“那你们不就是天吗?什么叫......”初元都急了。时鉴看看他,很想提醒他现在也是神,而不是人。
初元显然没有这个自觉。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怎么都是人。神无情无欲,自己可是有;神有一身神力又如何,不懂得人到底哪里苦,又怎么安定天下,怎么济世救人,怎么说都是虚的。
“唉!那改不了命格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孩儿去死吧?我现在去救他总还是能有一线生机的吧?”初元急,跟时鉴说话又戳他的怒点,声调不知觉就拔高了些。眉头一皱,觉得这样不大好,又停了半晌,调整气息好好说话,“那咱去找那孩子?”
时鉴不置可否,跟着初元走了。
说是在北边,但是具体也不知道怎么走。初元都想回临仙台再跳一次了,结果时鉴指着黑丝带拦了他:“苦主已经死了,你要是从临仙台走,你只能去冥界。”
比起初元老跑人界,时鉴更不想初元去冥界。
他也不想看见孟婆那个老东西。
初元只能找个人问问:“大婶,你知道最近哪儿打过仗吗?”
初元记得自己带着书简下来的时候,丝带还没变色,苦主没死多久,应该就是最近的事儿。
大娘耳朵不大好的样子,抻了抻脖子:“啊——?”
初元心说不好,又问了几遍,大娘一脸“我听不——见”。
等初元问到路,脸都是黑的。
时鉴脸上绷不住,自己还没察觉,被初元白了一眼还不知道为什么。
“说沿着这条路走,那边有个镇子,前两天刚跑出来一拨人,就被蛮子给端了,去那边瞧瞧,说不定能碰上逃出来的人。”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处——果真如那个小二所说,越往北走,越是一派萧条,处处战火蔓延,哪儿都是逃出来又往死神的虎口奔逃的流民。
民不聊生。
初元站在路中间,摸摸下巴:“这孩子生不逢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