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缰绳的手微微攥紧了一下,平静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苦涩,步履却依旧平稳地往方才队长给他指出的客栈方向走,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薄唇被抿的更紧了些。
玉门关乃是大宋西北边境之关,客栈自然比不上江山醉,甚至连江南随便一处民宿都比不上。土墙沙地,简陋得很。墨麒踏入客栈,将头顶帘帽掀掉的片刻,还在无聊地吹哨玩的老板都惊住了,只觉得自己这陋室踏入了此等丰神俊朗之人,当真是有种蓬荜生光的感觉。
他心下惴惴,连忙亲自迎上:“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墨麒掏出一枚银锭:“住店。”
老板眼睛都要发光了,忙不急接过银锭:“住多少日?”
墨麒:“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反正这枚银锭,够包下他这破客栈好几个月的了。老板心想。
老板收了银子,带着墨麒上了楼,推开天字一号房,搓着手道:“小店简陋,客官不嫌弃便好。您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墨麒站在房门前:“过几日,可能会有两个人来此。其中一人,身怀暗香。届时将他们的一切花销皆报到我账上来。”他又拿出了四锭银子,“若还有剩,便作与你的打赏。”
财从天降,老板乐得差点眼睛都眯没了,拿了银子很快便退下去了,哼着歌去给财神爷准备茶水、晚食。
银子都拿了,他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财神爷本尊不嫌弃这边境的小客栈简陋便好。
墨麒不仅不嫌弃,还很满意。任是谁不分昼夜、光靠两条腿从江南赶到西北,看到能睡的床,都会觉得很满意。
墨麒推开窗户,执着拂尘,灌注内力,轻轻一振尘尾,满室未打扫干净的沙尘,便如被无形的风吸起似的,统统飞出了窗外。
墨麒就这么住下了。往后的一两天,都在玉门关内转悠,有一搭没一搭地搜集着情报。
第四日,墨麒下楼吃早茶时,在客栈大堂瞧见了风尘仆仆的楚留香,还有胡铁花。
“你到了几天了?”楚留香在客栈外瞧见那匹黑色神骏时,就知道墨麒已经到了玉门关。
那马,墨麒最是宝贝不过,不到真的疲惫的时候甚至不舍得骑它,简直是当祖宗似的供着。
墨麒在楚留香对面坐下:“三天。”
楚留香喝了口水:“可有探查到什么异常?”
墨麒垂下了眼睑:“没有。”
胡铁花正挠着自己因赶路,没空打理而长出来的胡茬,闻言一愣:“没有?”
墨麒:“没有。”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楚留香放下了粗糙的茶碗。
墨麒:“关内平静得很,一点没乱。”
这可太奇怪了。边关守城的大将死了,朝廷还未认命新将,关外的异族人虎视眈眈,这难道还不够关内大乱?
便是不及大乱的地步,至少百姓生活总该有些影响,总该有些惶急吧?
然而,没有。
玉门关安定的很,好像死了个大将和没死没什么区别。那些被江南说书先生说的极为恐怖的“三天一具”的尸体,都好像没在玉门关内引起任何骚乱,偏偏那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尸体也依旧三天一具的被送到关门前。
“这也太奇怪了吧……”楚留香喃喃,“可还有别的消息?”
墨麒没有答话,坐在长椅上,下巴微微向门口点了点。
楚留香和胡铁花不约而同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白须青衫老人,跨进了客栈里,不等他们弄清楚这老者到底是谁,对方就熟门熟路地走到大堂中央,清了清嗓子,拉开架势,醒木一拍。
楚留香:“……”
胡铁花:“……说书先生?”
这个行业还真是什么地方都有。
在两人还在感慨的功夫,说书先生已经热完了场子,开始进入正题了,正是他每日必要讲一遭的,正在玉门关内发生的故事:“……先是马将军,再是钱世贞,如今主簿文大人和副将武大人的尸体也送到了关门前……大家都在猜测,下一具要被送到玉门关城墙下的,会是哪位大人物的尸体……”
楚留香:“已经死了这么多朝廷的人了?”
墨麒不答,意思是让楚留香继续听下去。
说书先生先是报告了一溜到目前为止的死亡名册,接着另起了一个头:“……进这客栈的人,都瞧见过这客栈的名字,马迷途,却不知这名字背后,其实还有个古老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