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信,夏安然快速将信中内容过了一遍,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信的确是刘荣写的,但也不是刘荣写的。
就其信中内容倾向和口气来说,这应当是“南宫公主”借刘荣之手书写的信件,不知为何最后却是走了刘荣的关系传递了过来,刘小猪识字不多,当是由旁人读信,故而没有发现。
如果要解释南宫公主为什么不自己写这个问题……他问了一句小吏送信来的人何在,却得知其为驿官,已经离开去送下一封信了。如此情况让夏安然更确认了几分情况。
刘荣是大汉未来的天子,而刘启是他的父亲。刘启已经下了决定将女儿嫁给匈奴,作为太子的刘荣可以当面抗争、反抗,或者想办法解决,但绝对不应该写这一封带着浓浓煽动语气的信件给他的幼弟。
夏安然的指尖点了点信,收到这封信的刘彘无论有什么反应都不为过,因为他只是护姐心切的弟弟而已。
按照刘彘的小暴脾气,很可能立刻回京,但是刘彘已经不仅仅是帝王的第十子,还是胶东王。刘彘无诏擅自入京定然会受到惩处,可他就那么点大,就算被罚多半也是无痛无痒。
但是等刘彘气势汹汹冲到京城后,吃排头的就是刘荣了。
所以,不会由“南宫公主”来写信。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刘彘,是刘荣。
见夏安然面色越来越冷,刘小猪也觉得不对,他看看被夏安然放在桌案上的竹简,又看看哥哥一下一下点在竹简上的手指,焦急的神色一点点褪去。
但凡宫闱中长大的孩子,看人面色是基本技能,刘彘年岁再小也是掌握了这项技能的。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朋友怯怯将手压在夏安然的手背上:“阿兄,怎么了?”
夏安然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对弟弟说,弟弟还那么小……就算说了弟弟也未必可以理解。而且这事说得天衣无缝,就算回去查了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责怪刘荣,恐怕幕后之人难以被找到。
毕竟他是太子,落笔的人也是他,在寄信之前亦是落下了自己的私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来他都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这是针对太子的阴谋。
用他们的姐姐为引,利用他的小弟来针对他们的哥哥。
夏安然反手捏住刘彻的小胖手,他一下一下捏着弟弟的手一边思考着。这件事谁来做指向性很模糊,如果是几年后那么夏安然的首要怀疑对象就是王美人,但是现在情况不同。
刘荣刚被封没多久,馆陶公主应该还在观望,或者还没和栗姬闹翻,再加上刘彘年纪还小,这时候要搞政治投资未免太早。
所以……是梁王?
但是好像也有哪儿说不通。
他不擅长揣测人心,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弟弟这其中的阴谋。
刘彘看着他的眼神从困惑慢慢变得深沉了起来,原本黑亮的眼眸也暗了下来。他低头看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抓,正想说话时便听他阿兄先一步开口。
“彘儿”夏安然缓缓说道,他声音有些干涩:“这封信,你就当做没看到过吧。”
小豆丁的手掌猛然间一紧,他看向夏安然的视线带着些不敢置信,然后他瞪向了桌案上的竹简,眼神明灭不定,正想说话,却感觉眼睛被人遮住了。
骤然间被夺走视觉之后,他的听觉变得更加敏锐。
他哥哥轻声对他说:“这事,你不能出面,”
“彘儿听话,这事,你必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刘彘沉默了下:“好,彘儿听话。”
“那,阿兄,我们可以救下南宫姐姐吗?”
这次,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哥哥声音沉甸甸的,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小少年的心里。
“彘儿,只要我们男儿郎不够强,我们的女眷就会受苦。”
夏安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慢慢变得湿漉漉,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身体也开始无声地颤抖,“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彘儿不想南宫姐姐去,去年明明已经有个姐姐去了……”
“彘儿。”夏安然打断了他的话,“用酒肉招待朋友,可以获得友谊,拿酒肉招待豺狼,只会把他们养得更强壮。”
“豺狼是永远不会知足的,养肥了他们的欲望,养大了他们的野心,他们就会回过头来啃咬你。”
“那……”
刘彻不需要问出口,夏安然就明白他想要知道什么。
年轻的小国王微微抬头,他的目光正对上攒眉踏入的郅都,一字一顿道:“磨利自己的刀,准备好自己的牙。”
“在那之前做好完全准备,等有能力一击致命时将他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