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雪是停了,可是天空中又下起了雨,阴云将太阳遮住,天空重又变得灰蒙蒙的,风吹起了丝丝雨珠,打湿了张寒的黑发,温润了宋扬牵着张寒的那只手。
雨水融化了积雪,山路变得泥泞,宋扬就放慢速度,拉着张寒走得小心翼翼。
张寒这才能勉强喘上一口气,“走、走这么快干、干嘛,你急着、投胎呀。”
“不是”宋扬头也不回。
又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山顶,宋扬才放开了他的手,张寒也不管地上有没有积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张寒双手在背后撑地,一脸生无可恋,喘得跟个风箱似的,“你、你想累死我呀!”
宋杨站得宛若一尊佛像,神情虔诚无比,手指着前方,“你看”
张寒往前蹭了两步,蹭到了山崖边,尽管天空昏暗,阴雨连绵,四面八方的山岳湖泽还是悉数收入张寒眼底。
张寒的瞳孔骤然扩张,“这是,这是......”
他指出去的手指发着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
停云蔼蔼,时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陆成江。(注1)
这不就是十二年来在他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那个地方么!
连绵起伏的群山,山间的万壑千沟,山谷中的溪流在平缓的山野间汇聚成江,蜿蜒东流......
竟与他梦中所见,无一不同。
十二年来,他常常梦到这个地方,梦到这里一个拉着他玩耍的小哥哥,但他却压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去过那里,何时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小哥哥。
多年来,张寒辗转多地拍戏,途径之山岳湖泽数不胜数,遇到过的人亦是形形色色。因此,他压根就想不起来梦中的那片山野究竟是在哪里,还有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甚至连那片山、那个人是否真实存在,张寒都不敢确定。
张寒在家时被父亲抛弃,进了艺术学院被师哥们排挤,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之后,很少有人不带任何目的地关心他,更不要说带着他自由自在地徜徉于天地之间了。
这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以致于成长中的张寒,一直把梦中那片无忧无虑的桃花源,那个记不清面孔,只记得欢声笑语的小哥哥,归结为了因为自己缺少陪伴,而臆想出来的。
当张寒更大一些,有了强烈的性别意识之后,他逐渐地开始厌恶自己做过的那个梦,厌恶自己对梦中那个小哥哥的依恋。
他不允许,不允许自己对一个男生产生那种一样的情感,更何况,是对一个子虚乌有的人。
再往后,那个梦就像一段被尘封了的少时回忆,深深地埋在了张寒的心底。
而今,故地重游,竟向是埋下了一粒种子,成长为了一颗郁郁蓁蓁的参天大树,十二年来错乱的回忆,终于像扑面而来的秋雨一样,愈加清明。
张寒终于相信了,那不是梦,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关于他灰暗少年生活的,一抹光明和煦的亮色。
不知什么时候,宋杨已经牵起了张寒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张寒呆呆地转身看向宋扬。
记忆中那个如阳光般明媚的小哥哥的面孔,逐渐清晰了起来,并在最后,和宋扬温暖的笑脸,完全融合为一体。
“你的,名字是?”张寒话音带颤,红着眼睛问出了那句梦中问过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一次答复的话。
“我叫......宋扬”他的话音带颤。
宋扬的遗憾,终于也圆满了。
张寒再也忍不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宋扬将他一把搂入了自己的怀中,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哭个尽兴。
守得云开见月明,耐得住寂寞,才能最终收获。
还好,宋扬他等到了。
阴云笼罩下的漫天细雨中,两个站在群山之间的人,紧紧依偎着......
宋扬紧紧地抱着张寒,用自己身体帮张寒挡着蒙蒙细雨,他轻轻地抚摸着张寒的湿漉漉的头发,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张寒把头抬起,大眼睛红扑扑的,“谁、谁哭了,别瞎说啊,我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