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春潮看老人有翻旧账的趋势,忙举白旗:“我这就让保姆热上,凉一点儿我都不喝。”
老人瞪了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解春潮看着站在一边电线杆子似的方明执,朝他使了个眼色:“我去看看饺子包出来了没有,你们先坐。这会儿戏曲频道正放晚会呢吧?爷爷爱看。”说完就到厨房里躲着去了,给这真正的爷孙俩留点空间。
可惜方明执大半辈子都沐浴在洋文化之中,了解麦克白却不懂多少沙家浜,只能安静地坐在自己爷爷身边,听着电视里咿咿呀呀的天书。
方爷爷也有些不知道怎么跟这个亲孙子相处,捏起桌子上的盖碗递给方明执:“尝尝吧,红袍,甜的。”
方明执顺从地接过来,抿了一口,被涩得轻轻蹙眉,他还是喝不来茶叶。但他也不敢放下,只是安静地捧在手心里。
老人看了看他:“不喜欢?”
方明执努力回想着解春潮和爷爷相处时的神态,挤出一个笑:“喜欢。”说完就又喝了一口,还是涩。
老人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眉宇间的严厉也就消退了一些:“既然喝不出好,那就放下,好茶自有人懂。”
方明执的心却不知道为什么忽地提了起来,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不能放下这碗茶,愈发紧紧地攥在手里。
老人不再说话,端起手跟着电视里的戏剧演员唱了起来。
第3章
等解春潮从厨房端着饺子出来,正看到老人跟着电视哼戏,方明执乖巧地捧着青花瓷盖碗小口小口地抿着茶。
解春潮把饺子放上餐桌,招呼道:“爷爷,明执,吃饭了。”
刚出锅的饺子腾出白茫茫的热气,逆着光模糊了解春潮的身形,但他那双含着笑的桃花眼却在雾气中尤为清亮。
方明执看着他,突然在苦涩的茶里品到了爷爷说的甜。
解春潮把椅子拉出来,让方明执挨着爷爷,自己到对面坐下:“爷爷,刚才煮的时候我尝了一个,这馅和的咸淡正好,肉多菜少,那味儿蹿的!准是您给弄的吧。”
老人开心地笑了:“就属你嘴巴刁,要不然我怎么不敢让别人弄!”
上一世解春潮出事前不久,老人刚刚因为一次意外摔了一跤,病危通知都下了几次。
解春潮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吃到方爷爷亲手弄的饺子,又夹起一个饺子醋都没蘸直接塞进了嘴里,他用手扇着风,张着嘴“呵呵”地吸气,掩饰着满眼的泪花:“烫死了烫死了!”
老人感觉拿了杯温水给他:“瞧你这点出息,太烫就吐了。”
解春潮抬着手腕揩眼泪:“都把我好吃哭了。”
方明执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解春潮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那指节纤长有力,手腕上拷着一块全球限量,连握着的面巾纸都连带着有些价值连城的味道,提醒着他们二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没什么改变。
解春潮不想接。
他冲方明执笑了笑:“擦干了,不用了。”
方明执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放下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最后把纸攥在手心里,讪讪地低头吃饺子。
方爷爷看着方明执,有些怜爱地问:“吃得惯吗?国外吃不着吧。”
方明执心里还在为纸巾的事情憋屈,只是讷讷地回答:“习惯,好吃。”
年岁大了吃不了太多,方爷爷吃了五六个就放下筷子,看着他俩吃。
解春潮是真的喜欢吃,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他知道现在这么吃东西,晚上他的胃就要教他做人,但仍旧没心没肺地吃得大汗淋漓。
方明执是心里憋着火,泄愤似的,埋头苦吃。
等他俩吃完啦,方爷爷使唤方明执:“孩子去把碗洗了,难得用你一回。”
方明执虽然一向养尊处优,但在国外独自生活久了,家务还是能干的。
他端起剩饺子和碗筷,闷声朝厨房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