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眠天生畏惧穿军装的男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回忆里的那个穿西装的青年如今已经成了封二爷,他不敢再放肆了。
“老三不乐意娶你?”封二爷搁在轮椅扶手边的胳膊动了动,神情变幻莫测。
“嗯,他把婚书撕了。”白鹤眠没有告状的打算,毕竟若白家没有家道中落,他说不准也会任性拒婚,所以多少有些理解封三爷的想法。
但是理解归理解,又有哪个男人愿意变成人人嘲笑的弃夫呢?
于是封二爷多多少少在白鹤眠的嗓音里听出了埋怨。
男人眉宇间忽而浮现出了不耐烦的冷意:“所以不是你不想嫁给他,而是他不乐意娶你?”
白鹤眠没料到封二爷也会问成不成亲的问题,心底滚过一道烦躁,忍不住靠在床边,拿手揪皱皱巴巴的裙摆:“那可不?我们白家落魄了,我又成了花魁,封三爷乐意娶我,那才是不可能的事!”
白鹤眠身上那点少爷脾气,是怎么都磨灭不掉的。他生来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习惯了把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宁可嘴上痛快,日后再慢慢忍受随之而来的麻烦。
就比如现在,他人都被关在封家的洞房里了,软着脾气恳求封二爷,说不准还有离开封家的可能,可他偏偏因为怨怼,三言两语把封二爷得罪了个透顶。如此一来,别说离开了,就算封二爷当场把他毙了,也没人敢说三道四。
白鹤眠骂完,又气短。
按照他的推论,是封二爷救下了被土匪劫下的自己,现在人家问个问题,无论出发点如何,他都该好声好气地回答。
所以白鹤眠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门不当,户不对,封三爷不乐意娶我也正常。”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瞧不上封三爷,当花魁期间还有了倾心的熟客,就拣着好话说:“以封家现在的权势,娶哪家姑娘不成?何必搞这么一出,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白鹤眠扯着绣着金色鸳鸯的床幔勾起唇角:“如今的我说穿了,不过是个穿旗袍给客人看的玩意儿,封二爷您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我这样的人没资格进您家的门,为何不放我走?”
以往说白鹤眠是“玩意儿”的,都是奔着他花魁名头花钱的客人,现在他自己也这么说,面色隐隐白了几分。
白鹤眠在心底自嘲:沦落到今天这份田地,还心高气傲,等会儿要是被封二爷打死,绝对活该。
但他面上依旧扬着下巴,眼神奚落,仿佛落难的不是自己,而是坐在轮椅上的封二爷:“就算把我塞进洞房,封三爷也不乐意当这个新郎官!”
一直没有开口的封二爷在听到“新郎官”三个字的时候,缓缓低下了头,似乎叹了口气,又像是在思考白鹤眠话里的意思。
“如果老三愿意娶你,你嫁?”
白鹤眠快被气笑了,他原以为封二爷留洋念过书,思想解放,哪里知道这人也是个封建家族的大家长,说来说去就是要他嫁给封老三,旁的话一概不听。
“那也要他肯娶啊。”白鹤眠呛了回去。
封二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摇着轮椅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先将连通两间屋子的小门锁上,再推了推上锁的婚房的门,最后回到白鹤眠面前,当着他的面,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既然老三悔了婚,从此你们的婚事一笔勾销。”
“所以这洞房,真的是为我准备的?”白鹤眠明知故问,直勾勾地盯着封老二手里的钥匙,“您可真够行的,为了逼弟弟娶我,还来这么一手。”
封二爷却没有把钥匙给他,而是塞回了口袋,冷着脸沉默。
白鹤眠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这婚事无论成与否,他都难离开封家的门了。
白鹤眠的目光又落在了封二爷的腿上。
从一个残废手里抢回钥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电光石火间,他就有了主意。
白鹤眠脸上的讥讽一扫而空,他拎起裙摆,摇摇摆摆晃到封二爷身前,俯身凑过去,轻声细语:“既然您弟弟不乐意娶我,您就当我的客人吧。”
他将脸埋进封二爷的颈窝,嗅到一丝檀香,神情恍惚了一秒,继而偷偷将手探向了封老二的口袋。
他还是怕的,指尖打战,不敢拿正眼瞧铁灰色的军装。
但再怕,也得拿到钥匙。白鹤眠将裙摆高高撩起,沉腰往男人怀里坐,小屁股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封二爷大腿上。
白鹤眠还没跟哪个客人亲密到现在这个地步,但他知道别的舞男勾引人时惯用的伎俩。
他得吸引封二爷的注意力,趁其不备,抢走房门的钥匙。
最重要的是,白鹤眠不怕封老二对自己做些什么——这可是全金陵人皆知的残废,就算他脱光了,也硬不起来,白鹤眠直到被扣住细腰以前,都是这么想的。
羊入狼口,莫过于此。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