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是铁狼骑的人,一开始没有说清楚,是我不好。”张驰无奈地说,“虽然人们大多会把铁狼骑和铁狼军分开来说,但铁狼骑本就是铁狼军麾下的一支部队,所以我说我曾是铁狼军的成员,也并不是在胡说。”
“你的确不是在胡说,只是刻意地偏离了真相。”慕流云淡淡道,“铁狼军虽然号称裁军十万,但裁撤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怎会将你这样的精锐骑兵裁军?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离开了军队,为何不能明说?”
“这个……我自然是有原因的……”张驰没想到慕流云不问则已,一问起来就抽丝剝茧地追问到底,一时也想不好借口,在他踌躇期间,慕流云已经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算了,不要再说了。你说话总是七分真三分假,你编得辛苦,我听着也糟心。”
“你等等……”张驰这次不敢再拉住慕流云的手,只是弱弱地揪住了他的衣袖。
张驰心知今天要是解释不清楚,他们之间脆弱的关系就算是完了,过去他一直以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现在却深刻地领会到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的真谛。
只要是谎言,就会有漏洞,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很多时候人们没有去拆穿他,没有刨根问底,并不是因为他的谎言编得毫无破绽,只是别人没有把他的那点小花招放在心上罢了。
慕流云不像他一样会耍小聪明,只会一针见血地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质,之前他一次一次的欺瞒,已经让慕流云对他的诚信产生了质疑,再加上这件事是如此地瓜田李下--去风月场也就算了,还沾了一身香粉味回来,回来后还说谎骗人,直到被毫不留情地当面拆穿。
这下只怕是说什么慕流云也不会信了。
或许,只有真诚可以为他们的关系换得一线生机,既然先前的谎言让他的真诚变得十分不可靠,那就唯有报以十倍的真诚来展现自己的诚意。
在慕流云再次不耐烦之前,张驰咬牙郑重地说:“我毕竟是以打探情报为业的人,有些话我曾立誓保密,所以不能对你明说,但是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瓜田李下,难以说清楚,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这一趟是去买`春的,或与锦绣楼中的任何人做下了任何苟且之事。就让我张驰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众叛亲离、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来生做猪做狗,永世不得翻身。”
发完这样的毒誓以后,他抬眼近乎可怜巴巴地看着慕流云说:“你可以相信我吗?”
慕流云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显然并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张驰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不过至少慕流云听了他的赌咒发誓以后没有马上甩开他,只要慕流云还在听,他就还有机会,张驰努力地解释道:“在我幼年的时候,花姐就已经认识我了,这一次她许久没见我回去复命,还以为我遭了不测,所以看到我就很激动地扑上来……抱了我一下,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沾到了她身上的香粉味,除此之外我和她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花姐比我大了九岁,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一直当她是长辈一般尊敬。”
“我也比你大了八岁。”慕流云终于开口。
“可是……这个不一样,她和我之间只有姐弟之情,绝对没有别的。”张驰低了头,这段往事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也不想再对任何人提起,但是如果不解释清楚他跟花锦绣之间的关系,或者再试图花言巧语地糊弄过去,慕流云肯定是再也不会相信他了,张驰咬牙道:“十多年前,我父母双亡流落街头,除了挨饿受冻以外,还曾经被拍花子的拐走,那时候他们见我长得还端正,就把我卖进了青楼,我就是在那里遇到了花姐。她本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小姐,父亲是前朝大官,却在政斗当中落败,家族中所有男丁被处斩,女眷卖入青楼为妓。她那时候见了我,说我长得像她弟弟,不忍见我受此苦难,就不顾危险地帮我逃了出来。要知道一但这事被发现了,不仅我的性命不保,她也会遭到毒打和严惩,可她还是奋不顾身地帮了我,此番恩情,我终生难忘。后来一有了机会,我就将她从青楼解救出来,介绍她加入了包打听,随后我北上从军,跟她见面就少了。”
慕流云皱了眉,困惑道:“即便是在青楼之中当个仆役,也总比流落街头挨饿受冻强些,你又何必冒死出逃?”
“……他们买我不是为了当仆役。”张驰再次提醒自己必须真诚,不论是多么难堪的过往,他都得一五一十地坦白,哪怕慕流云会因此看不起他、嫌弃他,也好过再也不信任他,“你大概不知道,有的人性癖比较特殊,就喜欢小男孩。如果我落到了他们手里,别说受辱了,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反正乱世之中命贱如草,玩死一个小孩也就跟杀只鸡似的。要不是花姐,我真不知道现在的我会变成什么样。”
慕流云听了他的解释只是沉默不语,张驰继续说:“我和花姐之间虽然有着深厚的渊源,但她始终就是将我当做死去的弟弟疼爱,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将来也不会有男女之情。我知道花姐在长安的这些日子里也有了她自己喜欢的人,就像我对你那么的喜欢,你也许没有打心眼里喜欢过什么人,所以很难理解我们的心情,当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里眼里都只容得下他一个,根本不会对别人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慕流云:“我以前对你说过不少谎话,你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就算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对你明说的,我也会告诉你这不能说,绝不会编个谎话来骗你,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第68章夜守山庄(一)
慕流云纠结地沉吟了片刻,在张驰那如同弃犬般可怜巴巴的眼神注视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信你。”
张驰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兴奋地扑上前抱住了慕流云:“流云,太好了!”
慕流云却皱起了眉--他依然可以清晰地闻到张驰身上那淡淡的香粉味。
虽然他可以理解张驰欺骗他的苦衷,也愿意相信,至少这一次,张驰没有做出什么出墙之举,但是,他还是感到很生气。
而慕流云一向是个忠于自己心情和感受的人,所以他拎起了张驰的衣襟,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把将百多斤重的张驰像扔个小猫一般地扔出了门外。
转悲为喜再从大喜到大悲也不过如此了,张驰眼看着那两扇门扉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轰然关上,赶紧爬起身来,连屁股上的土都来不及掸一掸,就扑过去拍门,凄惨的叫声在军营上空久久回荡:“流云,流云你开开门呐!流云--”
他极其可怜地叫了半天的门,慕流云也不为所动,只赏了他一个忍无可忍的“滚”。
眼看着周围已经多了不少好奇的围观者,张驰也不想把他们的这点小矛盾闹得人尽皆知,只好悻悻地离开,另找个房间先歇一晚。
第二天早上,他来找慕流云时,却发现慕流云的房间已经人去楼空。
张驰诧异地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小道士问起慕流云的去向,那小道士说:“你是说天璇太师叔吗?天衡太师叔今天一早就让他启程先行前往苗疆了。”
“什么?”张驰急忙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了不管是军队粮草还是上清宫的大队人马都还在,看样子应该只有慕流云提前出发了,他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会让他先走了?”
“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那个小道士说,“不过我听天衡太师叔的意思好像是说,我等要护送粮草,沿途必定行进缓慢,所以就让天璇太师叔先出发了。”
“他一个人走的吗?”张驰担心地问道。
“怎么会呢,清流、清越师兄,还有清灵师妹都跟着太师叔呢。”那个小道士说,“对了,天衡太师叔还交代了,张少侠你可以跟我们一道上路,共同前往苗疆。”
“替我‘谢’过他老人家的好意,我先走一步了!”张驰还说着话的时候人就已经急急忙忙地跑向了马厩。
张驰毕竟不是上清宫的人,道士们当然也不好拦着他,眼看着张驰骑上马风驰电掣地向着慕流云离开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