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泽楷示意孙翔打开纪念册,指着其中一张,“而且……”
“嗯?”孙翔一头雾水地望过去,那是一张合照,当年的轮回正选都在,人人穿着队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呀。
“杜明、和你的头发。”周泽楷解释道,“今天他也是红色,但不一样。”
咦,孙翔闻言仔细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虽然退役后接触机会不如以前,但这两年他陆续有和杜明见面,再认真回忆一下,这家伙的发色确实在几种不同的红色里波动,有时候亮得晃眼,有时候偏暗,还带点橘色。
“所以你其实想问,为什么我的发色和以前一模一样?”孙翔明白过来。
周泽楷点了点头,提出自己的猜测:“特意保持的?”
“特意,也不是特意……”孙翔的思考已经差不多有了结论,“你想听真话还是官话?”
周泽楷不假思索:“都想。”
“哈哈哈!”孙翔开玩笑没成功,却不沮丧,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想,“好吧,官话就是,如果下次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为了替孙老板的电竞事业自代言宣传,吸粉固粉,他需要保持稳定形象。”
“真话呢?”
“真话就是——”孙翔的眼神忽然认真起来,他望向展示柜的玻璃,从其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微微勾起唇,“大概这样才能时时提醒我保持初心。”不忘自己是为什么进的荣耀
原来当年孙翔刚做下退学进青训营决定的时候,也曾遭遇了家中的激烈反对。这个开端在联盟中不算少见,毕竟即使放在电竞事业繁荣发展的眼下,主流社会对于弃学打比赛这件事,仍持着“玩物丧志”的看法。
轰轰烈烈吵完一架,“竹笋炒肉”也没少挨,父母压下了孙翔的报名表,将他锁进房间写卷子,以为他这下总该放弃了吧。谁知道,当天下午,这位倔强又聪明的小少年,竟然会揣着压岁钱,从临着阳台的二楼窗户偷偷翻出去,成功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是为了……染发?”周泽楷嘴角似乎隐隐抽了抽,惊讶地看着他。
“我靠你不许笑!”孙翔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一下唇,“没错!就是这么奇葩!”
他当时的想法是,你们这些大人不是要阻止我“离经叛道”吗?好啊,我打不了比赛,不代表我不能做点别的越界行为气气你们!
因此他跑到相邻小区附近的美发店,对着比自己高几十公分的大人们,颇有气势地要求道:“帮我染个最牛逼的颜色,越显眼越好!”
时至今日,他都清楚地记得那个老式蒸汽罩有多难受。它将自己的脑袋固定在一个狭小的、高温的空间里,必须一动不动保持三个多小时,这对活泼好动的青春期男生来说简直不是一般的难熬。幸好有“在做大事”的豪迈感支撑着他,告诉他自己忍耐是有价值的。事实证明,刚染完时,那种第一次看到镜中自己的金色头发时,他确实激动得想要尖叫。
然后就是回到小区,鼓起勇气敲开家门。
可惜……预想中更激烈的暴怒责骂以及男女混合双打并未发生。
“靓女她就坐在桌子旁,手中握笔,托着腮盯住我,表情特别和煦。我爸站着,和她同样表情,简直快吓死我!”孙翔对周泽楷吐槽道,“我以为肯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实际上?”周泽楷已经猜到了结局,但仍想听孙翔说完。
“实际上……她当时已经和我爸爸签字了!”
孙妈妈看到孙翔那头金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招呼他去拿申请表。
“她问我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去交表,以后混得不好再回来读书,最后还不忘问我去哪染的头发……”
“担心你用染发剂不好?”不知有意无意,周泽楷避开故事主线问道。
“嗯,她带着我去找那家店主,”孙翔说,“幸好人家没看我是个未成年就坑我,后来我们记住了那个色号,开始在本地,都我妈带我去店里染,后来不在重庆了,我就淘宝买同样色号的,自己动手……你不说还真没想到,一眨眼,居然染了十年同一个色号。”
“呵呵,”周泽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阖上纪念册交给孙翔,“但你也不会变的,对吗?”
视线交汇,周泽楷的眼神平静又笃定,这令孙翔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周泽楷并不是在问自己“你不会改变发色的”,而是在问“你对荣耀的喜爱,也会永远不变,对吗?”
他犹豫片刻,决定任性地当周泽楷在问后面的问题——因为随后那些话,也是他刚刚想说没说完的——“没错,”孙翔骄傲地说,“我现在不能保证,但会努力让它不会去改变。毕竟钱这个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孙翔转到书桌旁,翻了几下,从文件堆里翻出了一沓东西,递给周泽楷。
“融资方案?”周泽楷看到封面的文字,没有接,“B轮?”
孙翔低低地嗯了声,语调中并没有理应存在的欣喜:“拿了喻文州那个奖后,水星在资本市场的估值就像坐上了火箭,让我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日千里。”
三个月前嘲笑讽刺他的资方发来短信:“你们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潜力,请给我一个投资的机会。”
还有更多的,几乎要把他和赵尧尧的邮箱塞满的邮件,隔了几层朋友辗转发来的微信名片,无时无刻都可能打来的陌生电话,这一切,把那段时间的孙翔搅得混乱无比。
“A轮时我开2000万没人理我。现在他们直接在后面加零。还有更厉害的中介联系我,说可以帮我整合手头的所有电竞项目,打造集群概念,做几轮路演后指不定能上十亿。”
“然后你拒绝了。”周泽楷说的是肯定句。
“嗯。”孙翔一瞬间有点想仿造以前下场时那样和周泽楷击掌,不过他忍住了,他耸耸肩,把这沓象征天价金钱的方案丢到一旁,“他们说得很专业,明华哥找律师看过,确实也没太坑我,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