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之以鱼(12)
星琪不怕疼,归根到底,是疼痛没有给她留下过刻骨铭心的记忆——失忆症是层坚硬的保护壳,发作时会痛,发完就忘,也就不会受心肝脾胃群魔乱舞的官能性感受威慑。
再者,出于自我保护,大脑通常会适时安排“昏迷”这种行之有效的措施,避免疼痛超过承受极限,导致灭顶之灾。
不久前在这幢楼失去的一个多小时的空白提供了有力论据。
因此,即便丁三东五放着让板寸蔫了一天的“皮卡丘”,星琪对此地的好奇远远多于恐惧,甚至因为深入龙潭虎穴,兴起手心发汗的亢奋来。
她身下是软皮和橡胶包裹的可调节躺椅。
椅子焊死在地上,扶手和挡腿支架两侧缝隙装有绑带,一圈圈缠在胶皮上,顶部扣环里面应有金属物,多出的一截垂在半空,就像练功服的绑手绑腿,把圆润厚实的皮躺椅收拾出“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沉稳。
背对着她的杨助教熟练地从圆形金属箍抽出两枚薄薄的金属片,捏着连接金属片和圆箍的胶皮线,扭转了几下。
星琪东张西望勘查完环境,目光不由被杨助教举高的金属箍吸引。
那玩意儿随杨助教的动作大变金刚,上面多了几条黑色皮筋,后面长了条长尾巴,红黄绿绞成一股,小拇指粗细,末端延伸到躺椅左手旁的机器。
星琪假装不知道矗立在墙角方头方脑的仪器做什么用,看杨助教打开墙上的黑匣,按下开关,终于生出了半夜被老师单独带进可疑小黑屋的紧张,“您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啊?”
心想:皮卡丘比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净可爱多了。
不可爱的“皮卡丘”的爪子在杨助教手里,尖牙在杨助教嘴里,“我以前有反社会人格障碍。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邢琪同学。”
她有意转身,慢条斯理地用小刷子往金属铁片上刷黏糊糊的液体。
星琪答得艰难:“不知道。”
“我解释给你听。”杨助教轻声细语——桃源世家对说话分贝也有要求,且一视同仁,“反社会人格障碍又称无情型人格障碍,高攻击性,没有同情心,不会羞愧,对社会适应不良。”
她在机器上按下几个按钮,“很幸运,我遇到了愿意帮助我的医生和老师,他们治好了我的病。只不过偶尔看到同学不守规矩,我会很心痛,会犯病……就像刚才惩罚你们,对你们那么严厉,其实我也很抱歉。”
星琪差点儿信了她自白的邪,“你……”
你才不抱歉。
不对,你才不是反社会……
而这时,杨助教把金属箍交给星琪,表情半笑不笑——她好像真的难以体会及表达正常的喜怒哀乐,看似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开心,可越是喜悦越是要藏起来细细品味,于是皮僵肉硬,十分非常态。
“你下来。”
字是字命令是命令,意思简单明了,偏偏让星琪品出点不详的意味。
她捧着手里的金属环,感觉这东西就是孙大圣的紧箍,烫手至极。
可既然要她下去,那谁是受苦受难的孙大圣?
星琪余光瞥见机器液晶面板数字闪动,很想丢开紧箍。
杨助教自顾自解开支架的绑带,示威似的晃晃。
星琪不由地侧身:“你干嘛?”
她遇到危险本能的躲闪给了杨助教可乘之机,这小姑娘竟像争跃龙门的鲤鱼,视医疗椅为登天阶梯,用那不足一秒的时间和二十公分不到的空间,灵活地把自己塞进去,从星琪手中拿过金属箍。
“邢琪同学,你的宿舍长是魏同彤,未来四周,只要你表现良好,魏同彤同学可以加不少分。”杨助教古井无波道,“帮我把笔记本拿来,就在上衣口袋。”
她进门时脱掉了上衣,挂在门后衣架。
话说得巧妙,就算断章取义,也不能强说这是威胁。
但星琪知道她在威胁——好好表现加分,表现不好扣分至连坐——校规校纪上写着呢。
她条件反射地接受了命令。
听到后面几声不同寻常的闷响,回头看到杨助教已然自行绑好双腿和右手,抬起唯一没被固定的左手,“给我。”
星琪依言照做,杨助教斜了眼左侧扶手,“帮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