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琪悄悄咂了下嘴巴,总觉得侦探既神奇又神秘。
车身轻轻晃动,像是上了坡道,她小声问:“我们要去哪儿啊?”
声音轻得近乎耳语,她没指望侦探解答,甚至以为对方没听到,但侦探听到了,也以低语回道:“拯救世界。”
星琪想了想,结合方才阁楼开灯瞬间捕捉到的侦探的奇异微笑,凭此断定侦探就是故意拿她寻开心,于是“哦”了一声,后脑在椅背头枕晃了几下,找到个合适的姿势,闭眼补眠。
不到一分钟,对面响起细细的鼾声。
她拿单棍戳了记助手的膝盖,膝跳反应立竿见影,鼾声顿一秒,而后无知无觉连下去。
夏礼白心里嗤道:心可真大。
她取出智能眼镜,架在鼻梁上,然后戴上耳机,翻看此次委托方给出的先导报告。
这次的委托方名义上是上世纪末官放权民主导的试验性研究项目,实际上负责人和三江流域某不可说部门关联紧密,因此既拥有倾向性流入的资金人力支持,也有比一般科研单位高的自主权。
项目的前期目标是实现智能化城市管理,亦即,由人工智能系统主导整座城市的运作。
城市的服务职能、人员流动、气候环境等皆由系统完成设计、建造,乃至长期的维护和管理。
它移民外太空的终极愿景宏大,是为百年之计,为了阐述这终极目标,报告里附带了长十分钟的视频介绍,夏礼白快进了几次,定性纯属纸上谈兵,跳过不看。
通过近二十年、前后上万人次的研发,今年年中,随着应用项目的小型社区落成,项目正式进入试运行阶段。
项目负责人将此次试运行命名为“无为计划”——听起来似乎挺消极,实际是取“无为而治”之意,强调统治者并不过多干预,顺应人的天性,以不为成全其所为。
无为计划涉及到教育、经济、文化、情感等十六个大系统,下面另各有分支,每个分支都有数十仿真机器人服务。
试运行阶段发生异常的是情感系统的月老分支。
报告里介绍情感因素是构成无为计划大系统(简称‘无为系统’)的基础数值。
作为触发人行动的内因,情感的形成及释放与道德、教育、环境等密不可分,正面作用可推己及人,乃至先人后己,形成良好的循环;消极的表现是膨胀的自我中心主义,单方面输入输出。
情感系统通过考察和分析个体单位的情感因素,进行数值归纳,纳入城市运作的考量。具体考量标准和应用方式报告里宣称与案情无关,只给发生异常的月老分支略作介绍。
月老分支顾名思义,就是效仿神话人物月老,为适合的男男女女牵线搭桥。
看到这里时,夏礼白轻轻啧了声,只觉得这无为计划莫名邪性。
众所周知,爱情是人类社会极不稳定的作乱因素,有据可查的六成案件都是出于爱情纠葛。
亲情、友情尚有人性的约束纽带,爱情……完全没逻辑可言。
但在无为计划里,爱情可以计算衡量继而分配。
月老基于数据库样本,检测单身男女的匹配程度,给双方牵红线——顺带一提,月老分支调配的机器人前缀统一为“红线”。
为了避免试验泄露,被有心人士加以利用和破坏,社区三千余名志愿居民都是该项目的参与者及家属,其中不乏已在民政局登记的夫妻。因为前期已有月老分支的试验计划,在建立模型时,工程师并没有往系统里输入家庭关系,借此机会检测月老的可行性。
无为计划开展,月老的匹配权限开启,通过“红线”机器人采集影像、交流样本,判断人的性格,继而进行配对。
或者在其中一方向机器人输入意向对象后,由月老判断匹配成功率是否达标,如达标,由红线从旁协助,通过观察期和行动期,最后判断双方是否适合展开长久、稳定的关系。
迄今为止,社区128对民政局登记过的夫妻有51对已被月老认定“匹配”,另有17对也重温了恋爱的甜蜜,总体来说,成功率超过50%,相当可喜可贺。
试验的第四个月,也就是上个月,少数红线机器人出现了异常行为,控制中枢月老却未检测出异常,而其他调配行动也运行良好。
项目调查组针对异常进行数周的排查,排除了感染病毒和系统错误运行的可能,只剩下两个解释——
(1):有工程师调整了月老核心代码的基准;
(2):情感是人类独有,管理这方面的情感系统自发进化出了真正的人性化智能——超越人类设计程序,拥有自主的情感判断标准,换句话说,无为计划真的制造出了造物主、上帝、神仙。
无为计划的负责人对无为系统抱有虔诚的信任,堪称信仰,坚决认为程序不可能出问题,有问题的一定是人——似乎对自家员工少了点基本信任,然而经过投票表决,认为是人出问题的票数超过90%,5%弃权,剩下5%(其实只有一人),提出有没有可能,系统发展出了超过设计的智能。
十几年的研究,数十名工程师齐心合力把名为“无为系统”的孩子拉扯大,就算孩子调皮把隔壁玻璃窗砸了,出于私心,作为家长的工程师宁愿在监护人身上找问题,也不会去想一手养大的孩子存在先天缺陷。
大部分工程师倾向前者,因为如果是后者,无为计划的性质彻底改变。
人类可控制的系统是助力,具有自主意识的智能——当今科学界一致认为是恐|怖|分|子。
就好比幼儿园小朋友第一次做手工作业,老师布置的题目是折纸飞机,然而小朋友一夜之间造出了真飞机,一步登天,那一点儿都不励志,相反很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