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青瓦,也就没什么遮挡雨水的效果,每逢大雨,这木屋内怕是比外面还潮湿,可“老人”还是在这样的地方一住五年。
按照地球人的习惯,遇见高龄的人,尊敬的都会称呼一声“老人家”,但闻人诀却不敢称呼他面前的人为“老人家”,因为身前的人极度厌恶这个称呼,所以他只好按对方的要求喊一声:“安老。”
安老淡蓝色眼珠子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转身,在身侧的柜子里摸索了会,似乎找到了什么,一扬手隔空抛过来。
闻人诀伸手接过,和以前一样,是个小瓶子,他拿在手心转动了会,才重新抬头看向老者。
安老把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又重新递过来面闪光的东西。
闻人诀没接,只是皱起了眉。
身前的老者却“嗤”的笑出了声,只一声,就又恢复了死寂,粗哑的声音似乎先艰难的喘息了声,才问道:“不拿着镜子,你准备怎么拔掉你脸上的荆棘刺?”
闻人诀没说话,只是动作轻缓的从身上脱下还半湿的黑袍,刚才去小溪中洗身子,他连黑袍一起洗了,本就没干。
借着桌上的烛火,他骨节分明却布满伤口的手指抚摸上脸部,待指尖触碰到刺,便一根根从脸上拔下,连眉梢都不曾扬动。
因为没有镜子,只能胡乱在脸上摸,难免一些刺被手指碰的断裂或者更深的扎入肉中,可闻人诀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固执的一根根摸索着拔下。
安老坐着,看他从脸上一根根拔下尖刺,动作麻木的似乎那张正在出血的不是自己的脸一般,终于还是冒出句:“自讨苦吃!”
两个人在狭小昏黄的房内,一个缩在长袍中靠着柜子目光死寂,另外一个双手在脸上摸索着一根根拔出尖刺,动作流畅,一时倒还有分和谐。
只是这份和谐很快就被打破了,闻人诀拔光脸上的刺,从小瓶中挖出些药膏,往脸上伤口处敷衍的抹了抹,很快的放下小瓶子,开了口。
“你快死了。”
话语独断而直接。
老人靠着木柜的身子一颤,随后苦笑一声:“小兔崽子,你怎么就不知恩图报呢?”
“是实话。”闻人诀收起小瓶子塞进怀中放好,这药膏的好处他非常明白。
老人本无声息的脸上突然有了表情,貌似是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要还有力气,就该揍你!”
“你现在要打我也可以。”闻人诀从小到大就没有能沟通的人,安老是个例外,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这个老者面前出奇的话多。
话说完把身子往老者身前挪了挪,一副等着挨打的样子。
安老气愤的抬起手,半天终究轻缓的落到了他的头顶。
手心下的人一颤,昏黄灯光下老者看到少年抬起头,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
还是没能忍心,老者开了口,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柔,“闻小子,坐好了,别贴我这么近,像要奶喝的孩子。”
丑陋的脸部肌肉似乎抖了抖,闻人诀重新后退,待离老者三步远的地方又席地坐下。
等了等,还是开了口:“垃圾人能活五年,并不算短命了。”
安老去倒水的手一顿,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仿佛面前的少年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
“闻小子,你在安慰我?”
闻人诀没答话,静静注视着对方。
安老来到他们的聚集地已经五年了,他刚来的时候,自己才九岁,从六岁娘死去后就被聚集地的人当狗般施舍着一口吃的慢慢生存长大,九岁的自己已经能够自己找吃的了。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垃圾人,垃圾人们大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去,以前聚集地也来过垃圾人,但安老却是他第一个感兴趣的垃圾人。
记得那次是聚集地的人们猎到了“大东西”,兴奋的在空地上分食,夜幕降临时更点起了篝火进行庆祝,两百多号人欢乐的笑着,分吃着被烤的分外香的肉,这种喜悦的情绪感染了聚集地的每一个人,也得以让幼小的他混进去分一杯羹。
当他被狗般,“小贱种小贱种”的呼喊着在人群中奔跑讨要那一点点食物的时候,无意间抬头看了眼那个坐在村长身边的男人,听说这次能够猎到大东西还是多亏了那个垃圾人,可只是一眼,闻人诀小小的身子就不自觉的停住了步伐。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当年的他无法说出那一瞬间的感受,但这五年跟着安老偷偷的念书认字后,闻人诀明白,当年那一瞬的目光相接下注视到的瞳,露出的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悲悯,或者,还有一分的嘲弄。
在两百多双喜悦眼睛的衬托下,足以深刻进他的脑子,永难忘怀。
透着一份无所依的高高至上,如神般居高临下的目光。
不过是个软弱的垃圾人,不过是靠着制药而勉强在聚集地获得了生存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