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武官列的危岳雁暗暗点头,这闺女,颇有其母之风。还没想完就被对面站着的曲荃瞪了一眼。
永阳县主终于销售出去了,新皇很是开心,在宫外特别给她俩赐了一座私宅,还命永阳县主立刻将曲辨幽扶正,风风光光的把人嫁过去。
于是,本来是永阳县主一个人在那尴尬的,现在曲辨幽去陪她一起尴尬了,多好。
反正曲辨幽也不怕尴尬,
但是永阳怕啊。
自成亲之后,二人一直是分被睡,连洞房花烛夜都是曲辨幽一人坐到天明为终。
永阳虽然被新皇取回了“公主”的封号,仍旧变成了县主,但是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结局是始料未及,大喜过望的。曲辨幽是她幼时相识的好朋友,她们当然不存在什么暗通款曲之事,一切都是曲辨幽临时编的。
但是毕竟已经成了亲,做了夫妻,不论事情起因为何,这条路走了,就得走下去。如果对象是曲辨幽,那更是再好不过……
只是曲辨幽似乎并不这么想。
永阳一直不知道曲辨幽究竟是如何想的。
回门那天,永阳醒后就不见了曲辨幽,听嬷嬷说,夫人大清早便离开了县主府,她连忙喊人驾车去那座京郊的大宅子。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来过这座大宅子,那天这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整个金陵城都闻见了这里的喜乐,她也曾梦想过自己成亲时可以有这样的光景,却终是不可得了。
守在门前的家丁大约是新换上的,不认识永阳,她让他进去通报,不消一会便有人来接。月白软缎,银玉发冠,来迎接她的是一个玲珑可爱的少年郎,永阳见过他,这是曲家那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子,也是她妻子的弟弟曲析微,那天就是他背姐姐上的花轿。
少年郎高鼻浅眸,漂亮的像波斯国进贡的白猫,“嫂嫂来的好早,快请进来喝杯茶。”说着往后头张望了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怎么不见我姐姐?”
永阳一愣,“辨幽未曾来过?”
“析微,挡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请县主进来。”来人声音低沉稳重,剑眉长眸,黑衣墨发威势天成,正是危家长子危擎烽。
曲析微转过头吐吐舌头,“我才没有,我们只是多说了一句话!”
永阳跟着他二人进了主厅在上垂首落座,女客来访理应由家中女性长辈或未出阁的女子前来招待,但曲荃和危岳雁还未下朝,曲老太君前阵子被家里那个闲不住的二姑娘危云戍说的动心,一老一少前往漓江游赏风光,其他婆子丫鬟身份不够未免轻慢客人,所以只得由身为家主又是同辈的危擎烽和曲析微陪在一旁。
危擎烽原本也要上朝,但前阵子刚在边境立功归来,受了点伤,便在家中将养。他平日严肃寡言,只有曲析微才一直找话题同永阳聊,好让如坐针毡的永阳略微舒适一些。
曲析微幽默善谈,且生的惹人喜爱,永阳听他说话不觉神思微动,开始注意他同危擎烽的互动。
是的,今年开春,曲家和危家正式结亲,新人正是面前这两位年轻公子。
曲析微从小就爱追在他危家哥哥身后跑,危擎烽也乐得宠他。
两人从小在这座府邸长大,成亲后自然也居于此处。席间二人并未说过话,单方面基本就是曲析微在同她说话,而危擎烽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但细心的永阳依然发现,二人偶然间的一个相视,说到开怀时一打一躲,哪怕没有只言片语,饱满的爱意仍能从彼此的眼睛里跑出来,落得满屋子都是。
她虽未亲身感受过,却也知道,这才是真正夫妻间该有的氛围。
而她和曲辨幽,只是同床共枕的陌路人。
***
万霞山上,有千坟万冢,大多聚在一处,只有一处两座峰头遥遥相望,埋着一场血案中无辜惨死的百姓。
早已是墨发垂肩端方如冷玉的青年坐在轮椅上,一侧站着本该回门省亲的曲辨幽。
其实今日回门,曲辨幽早早已经拜过娘家长辈,但因她还有一位至亲埋在此处,便又早早赶了过来,阿茅见她心情沉闷,便特意陪她同来。
“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既然你应我同来,我便理解为你想听我说。”阿茅淡淡开口,白气从口中钻出,散尽在空气里。
曲辨幽低着头,沉默不语。
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她也与大家相处的很好,如果需要她愿意用血肉之躯来报答。但是只有阿茅才能让她完全袒露内心,只是因为,他们是赤足走过那场血案,沾了一身鲜血,最终还留下来的人。
他们身上的血液灌溉着同样的仇恨,这种仇恨在心底滋生发芽,哪怕枝叶已经在阳光下消融大半,却永远难以驱离底下的根茎。它将渗入骨血,随着他们每一次呼吸起伏腾升,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
所以,不论如何君子端方,锦囊妙计救了多少罹难中的百姓,他终究只能长成一块冷玉。
而她,不论如何风采独绝,也终究只能怀着一身幽绝之气,朝堂江湖染不了她一点人间烟火息。
她终是开了口,“我……只是见她今日睡得熟,便自行前来。没有多余的意思。”
阿茅凝眸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你与我不同,我的姻缘早已尽了。而你还有大把年华,还未有过尝试。”
“既然选了人家,就好好过吧。”
“当年之事……她又何其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