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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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只是一首鼓曲?

这分明是一场真正的浴血厮杀。

真正的战场。

一时间悦己楼的大堂鸦雀无声,彷如刀锋血冷,边关月寒,五岳岑寂,万马齐喑。

不知是谁先拍了手,接着拊掌声此起彼伏,就差掀起一阵浪潮将悦己楼的屋顶掀翻了去。

危岳雁转身想把鼓槌放回原处,结果看着自己的“杰作”哭笑不得,正准备随便找个地方放了算了却有人先一步接过她手中鼓槌,紧接着扶住了她的手臂,一点温热滴在她的手臂处。

“秋泛……”

将军血,女儿泪。危岳雁曾听过无数这样的故事,却只有这时她才幡然醒悟,那曾被她嗤笑过的哀怨情痴确实甘甜如蜜糖。凌秋泛虽心疼她手臂落泪,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哀戚之色。她看着危岳雁,倩然一笑。

“我错过了你多少故事?”

方才所有人都被危岳雁一曲鼓声所惊,凌秋泛自然在列。她拾了危岳雁掷下的外袍掸去灰尘挂在臂间,听鼓之时,危岳雁残留在衣物上的体温一寸寸暖着她。她不知道危岳雁为什么对她一见钟情,为什么在新婚那夜冒着欺君之罪也要揽她入怀,她知道危岳雁喜欢她,却不知这份没有山盟海誓的喜欢为何会有山海的份量。

从前她即便疑惑,也没有多问。对于她自己来说危岳雁只是名义上的夫君,是她只能跟随的对象。对她好,是她的幸运,对她不好,是她的命数。今日闻此鼓曲,不知是被曲中刀光剑影所震,还是被那击鼓长歌的豪情所感,尘封许久的内心悄然开启,她突然就想知道,危岳雁的故事。

不是为了遵循妻子的本分为其排忧,仅仅是作为一个女子,想要试着去了解那个深爱自己的人。

二人相扶着走下云梯,台下掌声经久未衰。许是这时才稍微自在些许,凌秋泛替危岳雁披上外袍,危岳雁只觉得周身被甜蜜的云朵包围,整个人就像是飘飘悠悠的,只有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凌秋泛,才能相信自己没有把魂魄丢在鼓声编织出的战场幻境里。

危岳雁缓过神后,转身挑衅的看向高坐莲台的湫婳,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湫婳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双耳却透出难掩的娇粉,危岳雁才不管她耳朵在红个什么劲儿,朗声激道:“该轮到湫婳娘子了吧,湫婳娘子琴艺卓绝,今日算是有耳福了。”

凌秋泛低头扯了危岳雁一下,危岳雁以为凌秋泛觉得自己太过挑衅,一点都不给人家面子,便自觉的闭了嘴。其实凌秋泛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那花魁娘子羞红的耳朵也落在了她的眼里。危岳雁常年征战,自然是很少体验过女儿家的心事,在这方面凌秋泛却是敏感善辨的,一看湫婳的模样便知其被危岳雁方才擂鼓的风姿倾倒,在这种情况下,她怎能允许危岳雁与那女子多说一句。

思及此,凌秋泛暗暗咋舌,气度变小可不是什么好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吧。如此劝勉着自己,尽量忽视仍在往外冒酸气的胸口。

湫婳思绪回拢,抚琴准备接上一曲,却在下一刻又陷入另一场迷茫中。不论怎样不肯承认,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她败了。未战先败。

通常来说这样的比试,前面出场的会比较吃亏,因为没有东西作为比较,而所有人的内心都会有一个基本高于实际情况的天平,只要第一个出场的人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就会被归于不入流的档位。湫婳原先明显是存了欺负人的心思的,她想着危岳雁明显是个武人,定然不会对乐器有多深入的研究,而那凌秋泛,一看便知是哪家贵门的少夫人,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子即便学了琴也是派遣寂寞之用,而自己却是拿琴艺作为安身立命的本事。纵然天赋有高低,后天的努力程度和自己这些年来的经验想要赢得胜利简直易如反掌。她没有料到的是,危岳雁竟然来了一曲战鼓。

她是自命清高,却并非浅薄无知。寻常女子就算擂了同样一曲,也不能达到危岳雁这种效果,她听了开头就判断出,危岳雁所擂的,是战鼓曲《项王歌》。非亲身上过战场,非亲眼目睹过鲜血飞溅,马革裹尸之人,定不能将这首曲子演绎到如此地步。自己虽自负金陵城内第一花魁,琴技卓绝,色艺无双,却终究需得违背瑶琴本意,去尽可能的揣摩那些王孙公子的心思,人人赞她清高自许,却不知她这副不染俗尘的皮囊之下,是比其他人更摧眉折腰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演奏出来的曲子,只能是以艺娱人。而方才那一场鼓曲,却是将所有人都收拢到自己麾下,让他们从心底里敬仰,感同身受。这与她的技艺相比,超出太多太多。

风骨上已经败北,即便技艺上还能有所较量,却在曲类上再一次败下阵来。危岳雁奏的是悲壮激昂的《项王歌》,如一道色香味俱全极度刺激味蕾的浓汤,而自己弹的再如何激越,也弥补不了瑶琴本身不及鼓声厚重的缺陷,终究只能是一盏名贵的香茶,气味清冽,却因味蕾已尝过更重的味道而致其索然无味。

“湫婳娘子,你……”老鸨提着裙子走进莲台,却发现湫婳的面上惨白一片,不免心疼。

“妈妈。”湫婳也不收琴,拢了袖子便往楼上走,经过老鸨身边时落下一句,“放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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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岳雁和凌秋泛带着息婆婆步出悦己楼时,天色已暮华灯初上,晚风吹来的淡淡香气沁入鼻端令人心旷神怡。危岳雁雇了一辆马车,又从襟中取出一些银票塞到息婆婆怀里,嘱咐道:“今日那湫婳输得彻底,盛名不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从这里出去一路向西可到江州,就在那里置办屋宅安心营生吧。”

那息婆婆也不扭捏,眉眼下的的皱纹舒展开来,经历风霜后沉淀下来的眼神露出和蔼的光泽,她收下危岳雁的银票,柔声道谢:“二位姑娘古道热肠,老身感激不尽。不知二位姑娘接下来可有空闲,老身不才,想为二位弹奏一曲,以表谢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珍贵礼物

“老夫人也会弹曲?”

凌秋泛面上有几分惊喜之色,她本就是爱琴之人,方才在悦己楼即便不喜湫婳,还是企盼在危岳雁擂鼓之后,能见识一下金陵第一花魁的琴技。只可惜风月场中的争斗到底不同,在危岳雁鼓曲之后她若当即献曲,不论琴技好坏,都会在曲风上吃些亏,落下一筹,届时是真正的盛名不在。所以湫婳最后选择主动认输不再比斗,是为她保下最后一丝尊严的明智之选。窥破这层关键,凌秋泛和危岳雁都没有再逼。

眼下听这位老妇人愿以琴曲为报,想来也是其中高手,当即喜不自禁,几人寻了一处无人的亭台,便请老妇人速弹一曲。老妇人将背上的琴囊取下解开,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抬出一把蕉叶琴,伸手细细抚过,目光柔的几欲滴出水来,其中深情像在看经年未见的情郎。她抱琴坐在美人靠上,一落座一低眉,足能窥见往日风华。

指泛弦惊,彷如坐于山峰尽处,朔朔冰雪从指间倾下,大雪压关路,朔风满山坡。忽见残兵千骑戴月归,金戈稀落步履艰难,旌旗飘摇铁甲沉肩,一步一印留在绵长萦纡的古栈道上。突然,铮然弦惊琴音远泛,飞箭如蝗遮云蔽日,指下铿锵作剑吟刀啸之声,虽处强弩之末却仍拼死搏杀,旌旗摇摇欲落几易人手,鲜血染红了旗杆,每一个接手的将士都是从战友的尸骨上拔出旌旗扛到自己的肩上。

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旌旗就必须立着,只要还有一口气留着,就必须顽抗到底。

一曲终,凌秋泛犹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危岳雁恍惚抬手在脸上拭了拭,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她起身对息婆婆抱拳道:“婆婆琴艺出神入化气象万千,能听婆婆一曲,是我之幸。”

若说她方才鼓曲是让人领略了一场真正的浴血厮杀,那么这位息婆婆这琴曲便是真正引人到了一处偃旗息鼓了百年的古战场,朔雪荒漠,恍然又见当年英烈殊死搏斗,没有什么以少胜多的神话,有的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兵士拼尽一身血肉守护国家的尊严直到最后一刻。

瑶琴不似秦筝琵琶,拢捻抹挑信手可织一片金戈铁马,也不似编钟笙鼓,手起腕落便成就一场磅礴乐章。它奏不出锋芒锐利,弹不出泱漭浩瀚,却呈得出万千气象,载得动千古军魂。

凌秋泛款款施礼问道:“敢问婆婆,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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