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手上一停:“为什么?”
“因为妖怪大都不愿意跟人类接触。”大黑说道,“半妖数量其实很少的,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了,对妖怪来说不公平,人类不是有句话吗,说是煎熬的永远是留下来的人……”
“……”林木呆怔的沉默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大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沉默的给他扣上最后一个背扣的林木,讪讪的不说话了。
林木跟着大黑重新回到了那个养老院院门外边。
那个老太太依旧坐在那里躲阴,神情平和而安详,她正看着旁边的桌上放着的一台电脑,画面里是她的女儿一家,正在跟她视频通话。
林木抱着花盆,牵着大黑,隔着铁栅栏的院墙看着老太太。
大黑蹲坐在林木脚边,看着老太太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那件老旧的宠物装,笑容满面的跟女儿聊着天,她身边却空无一人。
他看了半晌,仰着头轻轻呜咽了一声。
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她循声看过来,目光扫过院墙外边的年轻人、他怀中抱着的花盆,还有手里牵着的黑色大狼狗。
太阳很烈,晒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老人家恍惚了一瞬,再向那里看去时,哪还有什么年轻人和黑色大狼狗,院墙外边只剩下了一株孤零零生长着的花骨朵,在巴掌大小的小花盆里,于烈日下安静的摇曳着。
老太太怔怔的看了那花盆好一阵,在女儿一家一叠声的呼唤中,倏地就落下泪来。
“儿啊,回来见妈最后一面吧。”
老太太揪紧了手中的布料,叹声说道:“大黑来接我了。”
第4章暴雨。
躲在院墙一边的大黑狗听着风带来的声音,“嘿”了一声:“她还记得我。”
林木偏头看看他,点了点头:“嗯。”
“她还记着呢。”大黑又这么说道,咂咂嘴,“她真的是个挺好的人。”
老太太是个很善良的人。
在大黑还是只奶狗的时候,冬日被人遗弃在小区的围墙外边,就用一个纸盒装着,跟他同窝的奶狗都已经冻死了,他自己也奄奄一息。
但幸运的是,他被一个路过的姑娘捡走了,救治一番细心照料,并顺顺利利的顺利长大,还走大运开了灵智。
那段时间是大黑有记忆以来最无忧的日子。
捡走他的姑娘从学生变成了一个教师,成了家又有了孩子,大黑也懵懵懂懂的到了犬类的高龄。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开了灵智,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性。
这样开了灵智却并没有意识到的生灵其实很多,大部分就都随着挫折与天命死去了。
大黑也没有意识到,他当时就想着,多陪陪她,再多陪陪她,一直一直熬着日子,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后来他的主人遭了险,躺进了医院,危在旦夕,大黑念着报答救命之恩,一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凭着自己黑公狗的天赋,悄悄跟着几个鬼差下了地府,硬是把老太太的魂魄给抢回来,自己却被鬼差抓走代罪。
大黑在地底下苦熬了六十余年,阴差阳错的熬成了精,刑满释放跑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头发花白儿孙绕膝了。
老太太儿女都成了材,事业有成,最终决定留在国外成家立业,老太太也没有意见,只是不愿意跟着去。
“你知道吗,她一直留着当年给我做的那件小衣服,还正儿八经的给我立了牌位,把她从医院里醒过来的那天当成了我的忌日,每年到了日子都会给我的牌位前边放一碗大肉。”大黑说完顿了顿,“以前我偷吃她都骂我还要打我的。”
林木看了脚旁边的大黑狗一眼,没说话。
“后来有人问她,干嘛给狗立牌位?”大黑咂咂嘴,“她就说:‘当年是大黑给我挡了灾,我活了,大黑却死了。’”
老太太偶尔还会跟人说起鬼门关、黄泉路,还有忘川上的奈何桥。
她说桥边长着许许多多的小白花,一到子时,那些花就“呼”的一下烧起来,烧那些有罪的孤魂野鬼,在忘川上连成一片幽绿幽绿的火海,燎得暗沉沉的黄泉路都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