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着冯伊安,却问这是“什么”,昼司一脸黑线,说:“这是一个长得和你哥哥很像的人工智能,我逛废土集市买到的。”
冯德维恩怔愣道:“真的吗?”
昼司爆发了:“我被我全家迫害追杀至死你没信,这个你倒是信了!”
冯伊安小声又叫了一次:“弟弟……”
“你不要叫我弟弟!”冯德维恩炸毛道:“你到底是谁?我哥从来不会叫我‘弟弟’,不对,我哥早就死了,他怎么会回来!”
冯伊安露出纠结的表情,不得已叫了冯德维恩的小名——那是只有哥俩小时候才会使用的称呼。
“维尼。”
冯德维恩在震惊中看起来更崩溃了,昼司“噗”了一声,强忍住没有在这不合时宜的关头笑出来。
冯伊安心虚地解释道:“我……我没死,真的是我,我……”
冯德维恩:“你没死?你怎么可能没死!你没死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回家?你没死为什么这些年连个音讯都没有!”
面对他的怒火,冯伊安哑口无言——这也是他这么多年越来越不敢回家的原因,错过了道歉就会被原谅的期限,每拖一天,和家人的联系就又减弱一分,解释的话语就更难出口。冯伊安没有回答,冯德维恩却也像是对自己问题的答案也失去了兴趣——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一厢情愿的小鬼了,哥哥不是有什么苦衷,只是单纯地不想要他们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如今又选择了出现——但兴许只是碰巧遇上了需要帮助的昼司,之后就又会离开了。
他总是这样,对陌生人明明总是那么温柔,对家人却又那么无情。对比起来,他的好一下子就全都成了伤害。
相较于冯德维恩的语无伦次,异常沉默的冯老反而更让冯伊安心里打鼓——对方收起了平时嘻嘻哈哈的和蔼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归家的长子,一言不发,散发出久违的冷冽气势,连在一边旁观的昼司都替他紧张了。
“父亲,我……我回来了。”冯伊安垂手老老实实地站着。已经年过四十的他,此刻却像个局促的小孩,等待着家长的责骂。
“既然你这么说了,”冯老开口了,沙哑的声音中毫无温度。
冯伊安屏息等待他下一句话,冯老接着说:“走之前记得把钥匙交回来,那不是给外人用的。”
冯德维恩也愣了一下,有些焦急地小声叫道:“父亲!”
冯伊安却好像早知如此般咬着嘴唇低下了头,说:“我明白了。”
他掏出小盒子,打开将钥匙取出放在桌上,正要收回手,冯老又问:“那个盒子,是你母亲给你的?”
冯伊安点点头,犹豫着是不是连这个盒子也得一并交还,冯老却说:“这个你就留着吧。”
“父亲!”冯德维恩又更大声地叫了一次。
“怎么?”冯老斜睨了他一眼,冯德维恩张了张嘴,又一脸纠结地看了看冯伊安,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冯伊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忽然就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自己回来的。
“医生!”门外忽然传来了安息的声音,由远及近,正在找他“你在哪玩呢?”
紧接着又传来了夜愿的声音——他声音压得较低,听不太真切:“应该在这边……可能在忙……”
“管他呢。”米奥说。
说着大门就被推开了,三人都洗得干干净净,恢复了文明社会的人类模样,反观只有昼司一个人又脏又臭——地下铁的水,变异怪物的血,海滩的泥沙,还有汗水蒸干后所剩下的盐分,他赫然成为全屋子里唯一的异类。
“还有的人呢?”冯老问。“不是要吃饭吗?”
米奥回到说:“他们不饿,先睡了。”
“睡了?!”冯老诧异道:“睡在哪了?这么一大帮子人?”不等别人回答,他又急匆匆地站了起来,掠过冯伊安时看也没看他一眼,边走边大声嘀咕:“赶紧的,等会儿我还有事儿,没空陪你们过家家。”
被划分到“一大帮子人”里的冯伊安垂着头走开了几步,站到了米奥和昼司的身边,安息拉着他说这里如何好看如何豪华,他也就微笑听着,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就连吃饭的时候,冯伊安也随他们坐在了长桌的尾端。冯德维恩一直盯着他,只要抬起头来就能和他眼神对上,可他始终没有。
冯老果然如他所说,吃过两口之后就出门了,留下冯德维恩招待这奇奇怪怪的一干访客,昼司坐在他旁边,隔着好几个空位才是冷面冷眼的米奥,再来是夜愿和安息,最尾巴上才是冯伊安。安息一边吃一边新鲜,每一道菜都要问问夜愿是什么,夜愿也激情饱满地给他解释——他本来就是做侍从的,对这些东西了解极了,连食材的选择和味道的拿捏都了若指掌。冯德维恩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夜愿一向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昼司身边的,这会儿却坐得那么远,还和别人亲密地有说有笑,很是新鲜。
“诶,诶,”冯德维恩用胳膊肘捅了捅昼司,“怎么回事儿?”
“什么?”昼司抬起头瞄了一圈,也情不自禁多看了一眼——两个小朋友不知凑在一起说了什么,安息用螃蟹的钳子来夹他手指,夜愿假意躲了躲,笑得眉眼弯弯。
有这么开心吗?怎么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从不见他这么笑,昼司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什么怎么回事?”
冯德维恩不屑地笑了一声,手上剥着一个坚果类的零食吃,翘着二郎腿,裤脚露出一截瘦削的脚踝,悠闲地像是自言自语般轻飘飘,音调却是故意地讨人厌:“从小就喜欢人家,坑蒙拐骗地捞到自己手里,亲也亲过了,吃也吃过了,腻腻歪歪这么多年,还假惺惺地觉得自己跟人家是纯洁的主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