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过愧疚,纵然十几年过去,她说到这里,依旧难以自制的满脸泪水。
金婶子这番讲述,看似在情在理,实则其中有不少值得推敲的地方。
穆清彦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尹氏心慌,不得不答应亲事?”
如金婶子说的,康郡王对尹氏这个表妹很照看,那么,纵然刘家门楣不错,但若尹氏自己不愿意,康郡王也可以代她推掉这门亲事。对于康郡王来说,刘家是妻族,尹氏是母族,那两家不需要联姻也一样是他的助力,所以这门亲事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反过来,刘家都已经有郡王妃了,着实不需跟尹家联姻。哪怕刘宾只是庶子,却是个有出息的庶子,得家族之力,前程大有可期。尹家只是占着康郡王母族的名头,然郡王之母早逝,尹家子孙没有出众者,着实难入刘家之眼。
刘家为何要跟尹家结亲?但果真是刘宾爱慕尹氏?
当真那么爱慕,为何半年就没了耐心?
倒是尹家,是这门亲事最大的受益者。
入宫的尹氏已死,尹家又不大出息,跟康郡王隔得有些远,使不上力,也难借力。出现一个刘家,结一门姻亲,联络更紧密,也能谋划更多。
尹氏看似一颗棋子,但因着康郡王的缘故,颇有些分量。
这门亲事,关键在尹氏态度。
由此看,影响她决定的事件,必然不小。
穆清彦这一发问,问在关键之处。
金婶子垂下头,声音犹豫:“不是件光彩事,事后想起来,那就是一个局。他们知道姑娘不愿意跟刘家结亲,又不能强迫,故意设局坏了姑娘名声,使得姑娘只能答应刘家。”
“怎样的局?”
金婶子咬牙切齿,到底说了:“那是康郡王妃的母亲,刘家太太设的花宴,邀请的都是交好之家的太太奶奶们。刘家有几个适龄姑娘正值婚配,早先刘家放过消息,因此这花宴的真正目的大家心知肚明。受邀而来的人,也都带了各家未婚嫁的子女,康郡王妃也去了,且请姑娘一起去。
姑娘不喜那种场合,也无心谈婚事,只是康郡王妃待她亲和,又说刘家花园中有一株极品海棠,权当去赏花散心。姑娘这才去了。
怎知一切都是针对姑娘设的局,怨不得康郡王妃百般游说,定要姑娘去刘家。
姑娘身子弱,面皮薄,也不擅应酬,被康郡王妃扯入席中,根本无力招架,几杯酒灌下去,人就醉了。我本是待在姑娘身边的,却被端茶水的刘家丫鬟撞个满怀,裙子全泼湿了,不得已下去更换。姑娘身边还有一个人,年岁小些,也不大懂事,更是轻易就被支开。
刘家人说是送姑娘下去歇息醒酒,哪知却是处僻静之处,那刘宾也是满身酒气的去了。
姑娘尽管没有失身,可那刘宾借着酒劲儿倾吐爱慕,对姑娘动手动脚。姑娘本就醉酒,哪里躲得过,偏生刘家几个女眷过来撞破了这一幕……
事后,刘宾跪在那里请罪,又再三说爱慕姑娘,愿意求娶。又有刘家人装模作样,要严惩刘宾,又让刘宾指天发誓,往后必然不会辜负姑娘。又有康郡王妃哭诉求情,希望姑娘不要声张此事,否则不止她的名节,便是刘宾的前程也是尽毁。
姑娘心肠软啊,又不经事,这等事情能不怕么?偏生不敢告诉康郡王,到底事关名节。再遇上尹家软硬兼施,哪里支撑得住,只能答应。
可怜姑娘为此受的折磨煎熬,那刘家人也是一反常态,姑娘无疑是入了火坑,便是不被谋害,也熬不了几年。”
事关尹氏名节,金婶子与尹氏主仆情深,不会撒谎。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刘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算计尹氏?
从刘家和刘宾后来的举动看,刘宾所谓爱慕尹氏,也掺杂了不少水分。尹家寻常,刘家也不可能从尹家得到什么好处。若说为康郡王,更不可能了,刘家女儿就是郡王妃呢。
闻寂雪却懂了,但在金家夫妻面前,他故意没作声。
他觉得,金家夫妻是抓大放小,用尹氏之死,掩盖了更大的隐秘。
若仅仅是尹氏死亡的隐秘,金家夫妻的态度似乎太过了一点。且尹氏之死,并没有确凿证据,又时隔多年,刘家想灭口,也不会让金家夫妻安然十几年。
穆清彦尽管没猜到刘家害尹氏的目的,但也意识到不对,不过他同样不动声色:“如此说来,净闲姑娘是怀疑了生母的死,这才找你确认?”
“大概是吧。”金婶子又是叹口气,继而说道:“二位公子,若是再见娴姐儿,劳烦替我转告一声。在京城外的寒叶寺,我为她母亲供了牌位。当初离京,便想到可能再无回返之日,于是给寺里捐了不少香火,请和尚们每年祭日做场法事,多念念经文,让姑娘少受些苦。到底时间久了,也不知牌位还在不在,和尚们照料的好不好,娴姐儿去看看,方便的话,请回家供奉。”
穆清彦点头:“可还有别的话?”
金婶子看了金六一眼,随即摇头:“我虽想见她,可不那么容易。只望她好好儿的,别做傻事,保全自己,别让姑娘伤心。”
“放心,话一定带到。”
两人从金家布庄出来,相视一眼,笑了。
“看来金家夫妻还瞒了不少事。”
“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