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海风呼啸,雨水量却并不大,犹如在荒原里游走的幽灵,衣角时不时扫过神父宿舍楼。
一个古老的座钟成了室内唯一制造声音的机械,指针已走过了零点。
伊安已疲惫不堪,眼皮同干涩的眼球不住摩擦,意识就像一艘打翻了的船,在浪中起伏,眼见着一点点沉没下去。
“你说的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公爵突然开口。伊安意识恍惚,一时还以为自己做梦了。
公爵说:“你有可能完全凭空捏造了这么一出事,这么一个老人来,就为了忽悠我。就算有这么一个老人,也许他就是当时在军舰上的侍卫,但是他神智已不清,也许记错了。”
“都有可能。”伊安强打起精神,“但是大人,我想您自己心里也一直有疑惑,是?这个病是通过光气传播的,不是空气。只要及时做好隔离,先帝夫妇感染的风险是极小的。甚至,他们碰上这个病的机率就应该是亿万分之一。而一切,就这么巧妙地发生了。”
公爵沉默着。
伊安继续说:“我没有生在那个年代,但是我读了大量文献报道。在惨案之前,亚当陛下已有明确的撤军意向,想同亚特兰联邦言和。为此,他还同上议院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但是亚当陛下态度强硬,甚至有谣传,他已经私下同亚特兰约定了和谈。”
战争从不会轻易启动,而一旦它启动,也更不会随意停下来。
这台巨型机器涉及到了社会太多方面的利益:政治家、宗教人士、做炮灰的民众,商人们,尤其发战争财的军火商……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敢把它当成马一样呼来喝去。
亚当二世想要停战和谈,将会损伤太多人的利益。而随着他去世,主战的菲利克斯即位,和谈告吹,战争得以继续下去。
拜伦帝国同亚特兰联邦又继续打了五年多,两国的青壮年士兵们前赴后继地死在战场上,而资本家和贵族们赚得盆满钵满,这场仗才终于结束。
帝国从上到下都为菲利克斯四世的英明决策欢呼,连声赞美他终结了这一场由亚当二世发起的战争,将他视做热爱子民与和平的伟大君王。
话说到这一步,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全都能串联在一起。连动机都是摆在眼前的,赤裸裸的对权利的追求。
“这只是个阴谋论,米切尔神父。”公爵硬朗的面孔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尤其显得阴鸷,“而有些话,光是说出来,就可以被判处叛国罪了。”
“我说的一切都是个人猜测,公爵大人。”伊安镇定自若,“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而进行的合理的分析。捕风捉影,做不得准。只因为有些信息,你是当事人的直系亲属,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于你而已。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的故事说出口的时候,就已将诠释的机会交到了您的手里。您可以自由去解读了。”
公爵离开神父宿舍的时候,外面的雨快停了,可风依旧强劲。天空中雷电隐隐,像一口还没有咳出来的浓痰。
这一场弗莱尔特有的秋风暴已抵港,还远远没有结束。它还会在上空盘踞,任性地宣泄它的能量,把雷声砸进每一个人的心窝里。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要大不少,神父。”公爵临走前,深深地瞥了伊安一眼,“在这副圣洁、迂腐、纯良的外表下,你的内心里也许住着一头猛兽。”
伊安垂目顺眉,谦卑恭顺,清俊的面容在昏黄的廊灯下宛如精美的玉瓷名品。
“而我挺喜欢的。”公爵跳上了飞梭,“很期待看到你释放猛兽的那一天。”
次日果真还是个暴躁的阴雨天。
海风气势汹汹地刮了一整夜,丝毫不显倦怠。雨倒是下得七零八落,教人打伞也不是,不打伞也不是,很是顽皮。
伊安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眼皮有些浮肿,显得无精打采。他大口灌着浓茶,一边看着时政新闻。
教廷军同亚特兰军在前线对峙着,还未正式开火。教皇又取消了一次应当由他主持的法会。拉斐尔皇太子带着情人出席了一个首富儿子的婚礼,却同新郎偷情被抓拍。这条花边新闻的热度远高于时政,可见市面依旧繁荣,人们依旧有大把心思投注在娱乐上。
“有点安静呢。”卡梅伦太太忽然说。
“抱歉?”伊安抬起头。
女管家笑道:“莱昂少爷考试结束后,就不用再每天过来了。餐桌上没有了他,总觉得安静得有点不习惯呢。”
“孩子被称作欢乐的源泉不是没有道理的。”厨子也表示同意。
伊安莱昂平日坐着的位子望去,轻声呢喃:“他就快不是孩子了呢。”
所有性别中,只有Alpha才会经历觉醒期。他们强大的力量和敏锐的五感源自他们的先祖哨兵,这些特质会在他们步入青春期后逐步从身体里萌发出来。
等觉醒完成了后,他们会进入一个疯狂成长的青春期。智商、身体素质,都会飞速提升,远超其他几种性别。有些Alpha的智商也会骤升,成为身体与大脑的双强者。
这是神赋予他们这个性别的天赋。
觉醒后的莱昂,正式进入青春期。他不再是孩子,而是一个少年了。
“天气真糟糕呀。”卡梅伦太太朝窗外望,“每年这个季节总会落几场干雨,海上的风浪也特别大。渔船今天都不会出海了?”
伊安皱眉。他记得莱昂同肯特相约比赛潜水,就是在今天。
蓝灰的海面同阴沉沉的天空几乎融为一体。海浪翻滚如一锅煮开了的水,飞梭擦着浪尖一路疾驰,朝着离蓝贝湾最近的一座岛屿狮子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