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是那样仁慈恳切。
可是我满脑子想得却是“针没有扎在你身上,痛得当然不会是你,苦恼的也不会是你。”
所有人劝起别人来都是我佛慈悲,好像生命生来坚强而不可摧,看他人灾难犹如隔岸观火,寥寥几语如果便能解脱,那自杀的人就不会这么多了。我握着自己的手,盯着脚下一块地方,我甚至觉得我站的不是平地,而是地狱。
而头顶传来佛音般的劝告:
“你好好想想。”
他掀开帘子,容我一人在内室静坐。
我不知道我到底坐了多久,先是脑袋一片放空,心如火烤,四肢冰凉,只闻的到室内的药香,再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我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前半生到底哪里做错了才要来尝如今这恶果,我问不出来,没人可以回答我,我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那心跳下面,仿佛又多了另一个微弱的跳动,好像是个小尾巴紧紧地贴着我,生怕我会甩开他。
我又想到了傅余野。
奇怪的是,我想到的不是我们分手那天他冷淡疏离的脸,而是某个安静午后他趴在沙发上睡着的模样,他蜷缩在羊毛毯上,睫毛密而长,眼睛的轮廓很漂亮,闭上眼时像是一片形状姣丽的花瓣,看起来格外乖巧。我睡眠浅,常常半夜醒来,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只能听英语听力催眠,后来和他在一起,怕自己动作会吵醒他,只能硬生生忍着,等困意袭来再睡。
我不想承认的事实是,在分开的日日夜夜里,我无比想念他。
我的宝宝,会不会有一双和他一样好看的眉眼。
我似乎听到了有个声音在软软地叫我“爸爸”,最后和另一个年轻的声音重叠起来。
我想到那个人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如果他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会开心吗?如果他知道我打掉了这个孩子,会不会难过地躲起来哭呢?
我从没见过他哭泣的模样,但是一想到却心疼得发紧。
我考虑了很久,直到谭疏走了进来。
她蹲到我身前,担心地咬着嘴唇。
我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说道:“我留下他。”
我看着谭疏担心的面孔逐渐绽开柔软的弧度,她轻轻抓住我的手,轻声说:“邓陵,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的。”
说实话,我那个时候对这句称赞可以说的上是无动于衷。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对一团模糊的血肉有什么父爱之情,支撑我做选择的,不过是因为他身上留着我爱的人的血,就算我是个怪物,我也要生下他。
第35章
M市的路经过几番改建,已经不成原样,但我还是找到了那所小公寓。
是民国时期的小洋楼。陈旧的石墙,上面爬着爬山虎和野蔷薇。生锈的红色铁门。
谭疏一直没有卖掉这里。她怕我会没地方去,所以一直留钥匙给我。
我打开门,进去,屋子里的陈设还维持着离开的模样。
格纹地毯,褐色木地板,花岗岩瓷砖,还有窗外两盆自我生长的含羞草和水仙,半枯不枯地打着蔫。
院子里的小秋千还挂着,上面的棉布软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鲜艳颜色。
我擦了擦灰,坐到了上面,铁链发出费力的咯吱声。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掉。
我想起我在这里生活的半年,这个院子见证了我肚子渐渐大起来的半年。
我经常坐在秋千上看书,或者坐在二楼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夕阳,就像此刻,天空上有拉长的飞机云,然后告诉宝宝,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所以一定不要怪我,不要怪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我肚子还不显怀的时候,找了份翻译的兼职,毕竟f大的文凭还是很管用的。
后来不方便不出去了,便接一些可以在家完成的撰稿工作。
谭疏经常来看我,给我买很多的水果,然后督促我每天要沿着小院子走一百圈,当然,她在的时候,晚上会拉着我去江边散步,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出去,把我完全当成了一个脆弱的孕“夫”。
幸好小雎很乖,我该有的孕期反应都不严重,每天吃好睡好,就是体重渐渐上来,上下楼有些累罢了。
谭疏怕我无聊,就给我带来一箱箱的书,或者影碟,里面还有胎教的视频,看得我哭笑不得。
徐袅袅给我汇报她晚上和小雎去吃自助餐,还告诉我一米四以下儿童半价。
她接到小雎后,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小雎糯糯地叫我“爸爸”,问我什么时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