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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蛇记_分节阅读_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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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竹淡淡道:“所谓‘世事无常’,我哪怕不因为姿硕夫人所下的剧毒而死,恐怕也会丧命在某些个意图劫取‘九鼎’的人手上。件件忧烦,还烦得过来吗?倒不如撇了开去,着力做些可为之事……”

雒易攥住沈遇竹腰侧的衣袍,紧紧盯住他,道:“那我呢?我费力把你救了回来,就是为了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沈遇竹一震,心内五味陈杂,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雒易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转过了身去,淡淡道:“罢了。有一句话你说得不错,着力于可为之事,不必忧烦于无常。你的**,我收下了。”

沈遇竹看着他的背影,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远处一队兵卒朝这里赶了过来。看装束,正是公孙卓心的手下无疑了。

***:嵇康说:“**蠲忿,萱草忘忧。”李渔说:“凡见此花(**)者,无不解愠成欢,破涕为笑。”**花的小叶朝展暮合,古时夫妻争吵,言归于好之后,共饮**花沏的茶。人们也常常将**花赠送给发生争吵的夫妻,或将**花放置在他们的枕下,祝愿他们和睦幸福,生活更加美满。

第53章合欢蠲怒(下)

处理完手头几件紧要的公事,公孙卓心便匆匆往宅邸处赶。一迈入厅堂,赫然见到两个年轻男子正对坐几前饮茶,听到他的脚步声,双双抬起头来。

公孙卓心只觉眼底发热,上前几步,一把把才站起身来的沈遇竹揽进怀内,拍着他的背半晌不能言语,良久才低道:“我几乎以为见不到你了!”

沈遇竹拍了拍他的肩,松开怀抱,指着案上香茶,笑道:“还未领教师兄珍藏的香茗,我怎能甘心引颈就戮呢?”

公孙卓心轻叹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却见雒易笑吟吟坐在一旁,不禁道:“雒大人,你的气色很差,伤情如何?方才我的医工来过了没有?”

雒易笑道:“多谢公孙大人遣派的名医。我已好多了。这次能够救回沈遇竹,实在多亏了师兄的大力襄助。”

公孙卓心脸上颇有惭怍之色:“雒大人言重了!此事说来惭愧,原本定好了由我牵制艅艎上的兵力,再由雒大人趁乱救出沈师弟。可是事发没多久,我却恰好收到了国君的应召,为商议几日后的春社大典,迫我撤回舟船、即刻回朝。所谓‘大力襄助’四字,我怎敢当呢?幸而你们两个吉人天相,终是安然无恙。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雒易飒然一笑,一面轻轻摇头,一面以一副豁达大度、深表理解的神色道:“师兄何出此言?我亦为人臣子,怎会不明白师兄的苦衷!我与沈遇竹俱是无恙,师兄不必为此挂怀。”他又亲切道:“我亦听说,郑国的春社别有不同,既是国君祈福国祚的祭祀大典,也是百姓互通有无的商贸佳节,事最繁剧,除了师兄,郑国还有谁能膺此重任?郑君还能倚仗谁?总是要师兄心无旁骛地将这一盛典办得盛大庄重,才足以宽慰君心,也好让汉阳诸姬,见识见识庄公当年‘初霸’的强盛风范。”

雒易这一番开解勉励,让公孙卓心心内一阵温暖,只差与雒易执手相看、引为知己了。沈遇竹心中却是警铃大作。他太了解雒易了!公孙卓心奥援不力,累得两人差一点就葬身江海,以雒易善于报复的个性,竟不狠狠挫他几句,反倒这样亲切地与他说话,岂不太诡异了吗?鸷鸟将击,方有卑飞敛翼之态。沈遇竹心念电转之际,已然脱口道:“我倒以为——”

他轻咳一声,道:“师兄你想,郑国处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这次的商贸会盟固然是一次彰显国势的良机,可师兄也明白祸福相依之理。阳翟、长葛等要地,关防兵力不可懈怠;往来经营的异国商贾也应详查,提防有人趁机混入,扰乱国内局势。如此一来,哪怕仪式简薄,却换来国势稳定、百姓无虞,岂不更能宽慰君心吗?”

公孙卓心醍醐灌顶,惊出一身冷汗:“你说得不错!”霍然站起身来,“这件事才是当务之急,我需得立刻去布置。雒大人,沈师弟,你们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公孙卓心一面说着,一面大步匆匆往厅外走去,又闻得车马粼粼之声,一杯热茶还未沾唇,便又离开了。

沈遇竹转向雒易,对方冷冷看他一眼,拂袖负手,径直往外走去。沈遇竹连忙快步跟上,唤道:“雒易、雒易!”他追至堂外长廊上,才一把牵住了雒易的袍袖,道:“你答应过我,不生气的!”

雒易“啪”的一掌拍在楹柱上,回头瞪他一眼:“我没有生气!”

沈遇竹抿唇忍下笑意,一脸歉仄道:“哦,原来是我多心了。”

雒易顿了顿,冷笑道:“公孙卓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几乎送了你一条性命,你倒对他这般回护!”

沈遇竹笑道:“我岂是回护他?郑国毕竟是千乘之国,如今政局清明,要骤然攻下,绝非易事。再者说,郑国作为晋楚两强的缓冲地带,在晋楚的对立态势尚未明朗之前,自有其存在的意义,对雒氏而言,也不失为养寇自强之用。”他温言道:“还有一点,卓心是郑国的执政,我们身处郑地,需要借力于他的地方还很多,何必因为他一时无心之失,与其交恶呢?”

雒易微微一笑,嘲讽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设计除掉我,才玩出这么一手‘借刀杀人’呢。”

沈遇竹当然明白雒易的猜疑。这些年晋国大肆**领土,借演练军队之名在郑国西部的疆界频频列兵巡视,对郑国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而晋国主战的公卿,又以雒氏为首。出于消弭边患的考虑,郑国不免有充分的理由,借机除去雒易这个虎视眈眈于边境的威胁。

沈遇竹转开话锋,笑道:“你既然料想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是来救我了?”

雒易奇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沈遇竹笑道:“我让你来,你就来了吗?”

雒易一怔,矫词道:“我那时受制于羁縻丹……”话一出口便觉失言,果然,沈遇竹道:“嗯,难道决素和卓心,竟然没有把解药和药方一并交给你吗?”

雒易一时不能应答,蹙眉想了想,忽然着恼道:“沈遇竹,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遇竹禁不住哈哈大笑,伸臂一把将他揽入怀内。只觉雒易身体一僵,立刻放开了动作,带着歉意道:“啊呀,我碰到了你的伤口了,是不是?”

雒易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半晌,意味不明的“唔”了一声。沈遇竹被他望着,不自觉脸热起来,轻声道:“你……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雒易看着他,慢慢道:“你要送我回房休息?还是,要和我回房休息?”

沈遇竹一愣,霎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这——我、那个……”他讷讷道:“你的伤很重、那个……不太好罢?”

雒易从未见过沈遇竹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饶有兴致地盯着,一个瞬间都不愿错过。只见沈遇竹面红耳赤地垂下头去,一双手局促地紧攥着,像是想抱住自己,却顾忌他身上那些伤处,竟冷不丁伸出双手一把捧住雒易的脸——雒易一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还未反应过来,两人的额头却已“乓”的一声撞在了一处。

雒易愕然不已,连沈遇竹自己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莫名其妙地一道笑了。

“你安心养伤。”沈遇竹的拇指摩挲着雒易的双鬓,轻声笑道,“稍后,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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