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久生耸了耸肩。
他能说什么。当下把人压在墙上亲得他气都喘不动的又不是他自己。
他虽然的确有很坚定的,不想一辈子在人群里掩藏自己的想法,但他并不会轻易冲动地行事。上次和胡达偷摸在房里办事的那回,也是因为打定了主意对门的姑娘不会拿他们当怪物看,才尝试了一回。头几分钟才刚刚被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恶心过一回,他怎么可能偏挑那时候当着自己老乡的面前公开出柜。
要知道,臧文清可是所有吴久生认识过的人里最咋咋呼呼、一惊一乍、嘴巴最快、最口无遮拦的一个了。
他甚至都怀疑要是胡达真的了解这个人的真实个性,刚才会不会产生要杀了这人灭口的想法。
不过胡达受到的刺激显然更大。他才是此刻内心里最矛盾重重的人。
没想到到头来,把一切搞砸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就在刚才,他沉默着从屋里把收拾好的两袋衣服行李替吴久生拎出来,搬上出租车后备箱然后目送着青年从敞开的窗口处冲他挥手告别的时候,都不停被一种完全无法安抚的紧张情绪所咬噬,就像几千条虫子在皮肤的表面爬,让他很有冲动想要追上那辆远去的车,把表情始终微妙的臧文清从车上揪下来,当面恳求他替自己和吴久生保守这个秘密。
臧文清不曾说过什么,虽说青年到临走前都一直在安慰他,像他保证不会有事,但胡达已经顾不上去仔细观察臧文清的表情。
其实何止是胡达呢,连臧文清自己都没顾上。
他被吓坏了,信息量一时太大,让他的中央处理系统停止了工作。本来以为是你兄弟的人原来喜欢的是男人。本来以为是你大兄弟家叔伯长辈的男人,居然就是你那个喜欢男人的兄弟的男人。
臧文清疯了,他要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更可怕的是,他明明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吴久生还挺认真地和自己打听过一次自己那个单身公寓的事。那是一间臧文清工作入职的时候就租好的小单间。因为他读的是在职研究生的缘故,离他的单位和学校都很近便。最重要的,是近来房租涨了,臧文清拿衣柜在大卧室中间充当屏风隔出了块空间,又网购了一张折叠小床,想招个好哥们过来当室友,陪他扛过眼前经济下行期间万恶的有产阶级对他的压榨。
他知道吴久生和胡达一块儿住,原本都以为吴久生不会认真考虑那个提议。但没想到吴久生很认真地问去了一大堆包括地段和租金在内的细节。
他忽然产生了一道很恐怖的猜想。
“难怪你找我打听我那房子的事!你俩该不会想一块搬到我那去吧?!”
他俩还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臧文清的大惊小怪让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吴久生无语地转头警告地盯着臧文清看了一会,没憋住叹了口气。
他倒是想。若是臧文清说出的那个价格真是他能承受的,能和胡叔叔一起有那样一间单独的小公寓,就他们两个,清清静静的生活,该有多好。
最近他的生活里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他都还没来得及一一和胡达去说。他的老师告诉他,专升本的第二年,开始修学本科课程学分之后,他的条件还能够得上申请一年的助学贷款。有了贷款,胡达的负担应该会一下子减轻不少,同时,他也申请了学校发布的好几个勤工俭学的职位,其中大教室管理员和报刊亭负责人是吴久生最想申请上的,不怎么耽误他复习,又能多少贡献一点收入。每天都在学校学习的吴久生有一种很明显的感觉,他仿佛能看见自己未来的形状,正在逐渐明朗,一点点地越变越好。也正因为如此,近来的他才会这么心急,恨不得伸手去拉一把胡达,将他带到身边,与自己一道,勇敢地去闯每一个直面而来的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