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啊,流水线工人也是不好做,高危职业嘛,这一点神都走不得,机器也不长眼……”
胡达停下了脚步。那几段对话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不由自主的卡顿,他不知想些什么,脚步就和被**控过似的,打了转飞快地朝长门被围起来的电子厂方向拐去。他越走越快,还生怕自己的脚步不够快,到了最后,几乎抱着怀里的东西飞奔起来。等他闯入那片吵吵嚷嚷围观的人群时,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胡达大口喘着气,一连串的汗珠从额角背心向下滚落,他想推开人群朝里边挤,人群却密实得和严丝合缝沾在一块的胶板一样推也推不动,像是一眼也望不到尽头似的。
救护车早开走了,周围人的嘴巴里是各种各样的闲话,各种各样的声音,谁也不能说出一种准确的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事的到底是哪个车间,哪个工人,那人现在又究竟怎么样了。
胡达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焦灼得就好像要疯了。他拿出手机拨打吴久生的电话,却只听见一串永无止境的忙音。
“吴久生!”他在人群里吼了一声那个名字,出口的声音迅速被周遭的吵杂淹没,像被风声吹散,一根弦被突然剪断。胡达懵了,从没料想到的巨大恐慌淹没了他的思绪。
“吴久生!”他开始重复地喊叫那个名字,推开眼前层层叠叠的肩膀和脊背,同时又死死护住怀里的包裹,分不清东南西北地往前撞去。
吴久生在人群里找到胡达的时候都傻了眼。他没见过那个人那么彷徨无措,像迷路了找不着家一样的神态。他原本也只是无意中出现在那儿,被人群推搡着困在阵中一时半会出不去而已,没想到忽然在震天的人声里听见有人呼喊他的名字。瘦弱的青年像条游鱼似的顺着人墙的缝隙一点点挤了过来,远远看见胡达煞白着一张脸,抱着一只小包,满目仓惶。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而被利器勾住那样一痛。
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胡达三十七岁,满面的汗水遭日头那么一晒,皮肤里的黝黑全现出来,看上去尤其的疲惫,尤其的落魄和风霜。
吴久生在那一刻几乎无法思考,直到胡达也远远地看见了他,顷刻之间收起所有的表情,抿紧了嘴角直冲他跑过来,将一双手坚实地压在他的肩膀上,死死地捏住那儿,到完全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完好无损的,一点事也没有的轻快地呼吸着的,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脸色里那些坚冰一样凝固的东西才骤然散开、落地。
我担心你,那几个字几乎被胡达刻在每一道皮肤的纹路里,只是他没有说出口。
吴久生强压住心头的那股酸涩,故作轻松地冲面前的人歪了歪脑袋。
“你都在想些什么呢……”他叹气似的问,“你总不会以为在流水线上走神断了手指头的人是我吧?”
第二十八章
胡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即便是现下,青年的眼睑下仍有一圈明显的淡青色的阴影,他满面倦容,比起之前无忧无虑的样子看上去要憔悴很多,即便这次出事的人并不是他,也令胡达无法放下心来。
“你别胡思乱想,”青年开解他似的补充道,“我们那车间又不搞切割工艺,根本就没铡刀,我就算走个神也不至于……”
吴久生的话没有说完。胡达落在他身上担忧的眼色实在太过显然,他们现下站在人群中,站在无数双眼睛的中心。吴久生没有忘记胡达叮咛过自己的话,他害怕眼下的情形太过引起周围人不必要的注意,将胡达稍微推开一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对方藏在包裹背带下的手背。
“我没事的。”青年压低了声音重复着说。
胡达侧开了一些,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