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只想把钱都给胡达,双手奉上,就像还他一件原本就应得的东西,还他一段逝去了就无法回头的人生。
胡达瞥了那只拉开拉链敞开口的腰包一眼,没说什么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卷报纸卷好的小东西,也递到了许崇文的面前。
那就有点出乎对方的意料之外了。
许崇文正准备往回推辞,被胡达一把按住了手背。
胡达的手很坚定,掌心宽阔而温暖,他们之间像是有半辈子那么长的时间不曾有过那样的接触,许崇文被他这么摁着,嗓子眼里所有的话全都卡住,一句也说不出来。
说话的人只有胡达一个。
“拿着吧。我这算借,钱我确实需要,但我不想把这些搞得好像一场清算,我这辈子朋友不多,深圳又这么大,交情再不能少一个了。”
许崇文愣着。胡达说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却像把他浑身的血液都给点燃了。那语气像极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音容都模糊的久远岁月里,两个人还以兄弟相称的时节,对方同他讲话的样子。
许崇文不受控制地一把捏紧了那截报纸卷,鼻腔一酸、一热,叫了声“达哥”出来。
胡达笑笑,站起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两把,“转年就想办法还给你”,留下这句话,他便匆匆夹起小包,出门赶车去了。
等他再回坪乡的时候,是接近上午十点半的光景,工厂区的厂房已经开工了将近两个小时,所有广播站的喇叭都静悄悄的,工厂的大门却豁然开着,探头望去是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救护车尖利的呼啸声,隔着一条河岸都能清晰地传到生活街来,穿过每一条狭窄的巷弄,敲打在每一扇玻璃窗上。
连游戏机室里平时最游手好闲的本地无业青年都走到屋檐下聚集起来,大声地讨论着今早工厂里突发的“事故”。胡达怀里揣着现金和银行卡打他们中间走过,听见了全部的讨论内容。
“你们有谁看见那现场了吗?”
“谁能看见啊,血呼啦西的,你要我看我还不敢看呢。”
“哪还轮得到你,就车间里那机器,得比你眨眼还快呢,就一下子,咔嚓,手指就给扎没了,前后也就几秒钟的事,隔壁车间的人赶过去看的时候人都给拉走了,就一地的血。”
“听说指头给人捡去了?”
“当然要捡啊,送医院还能接回来。”
“那这接回来的,还能和原来一样好使吗?”
“不清楚,我想不能吧,哪有那种好事,我看多多少少也得落下些后遗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