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达的脚步暂停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只是换了吴久生另一边的手臂去抓,把他被蹭破皮的那只手甩在了一边。
吴久生突然升起一股无言的恐惧。他抑制不住地感到害怕,他所认识的胡达,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重新回到有光的大路上,闯进店铺基本已经打烊的生活街,站在久久烧烤的招牌正下方,胡达一脚踢在门上,将与地面间还留有一道缝隙的卷帘门踹出一声巨响。门颤抖着升了上去,吴久生这才注意到,方才胡达离开店里去找他的时候,竟然匆忙到连大门都没有落锁。他还来不及看出更多的细节,就被胡达一把推在背上,硬生就着那道必须弯腰蹲着才能通过的门缝塞进了店里。
胡达进门后便把所有能上锁的地方都上了锁。他做完所有这些事以后,才在靠近门帘的地方站定,转过头看着吴久生,将手上抓着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砰”的一声扔到了靠得最近的那张桌子上。
他喘着粗气,音色粗粝,像被砂石磨过:
“解释。”他只给了吴久生这两个字。
吴久生嘴唇哆嗦着向后退去,他的后背递上楼梯边上分隔开前店和后厨的那面墙壁,再也无法后退了。
此刻的胡达身上只剩下显而易见快被压抑到理智边缘的怒火,寻常人很难从他身上再看出什么别的情绪,吴久生也不能,因此他并不知道胡达心中那阵巨大到几乎压倒一切的后怕。他无法得知胡达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在察觉到他长时间的未归后从生活街跑出来找他的。
胡达找遍了他所能找到的每一家小超市、网吧、游戏室和其他吴久生平日里会去的地方,每找过一个地方,他都感觉理智从内力被撕裂一点,他已经猜到了,青年是在骗他,而没有任何理由对他说谎的青年大概率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做这样的选择。
他知道,吴久生一定瞒着他,做了什么绝对让他无法接受的事。
但他没有想到,吴久生打的主意,竟然和电子厂有关。
任何和工厂那样大型的实体经济相关的纠纷,其金额一定巨大到足以触及刑事案件的标准线。他在狱中接受过相关的培训,不是不懂法,正因为懂,他才会在于黑暗中辨认出青年身影的一瞬急火攻心。
吴久生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我就是……临时去那帮人跑个腿……”
胡达严厉的目光盯紧了他。
“帮谁?跑什么腿,需要你大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跑到厂房的围墙下边去?那两个保安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敢动也不敢跑?说啊!”
胡达吼了一声,吴久生几乎哭出来。
“你能不能别这么凶?”他一双眼通红地看着胡达,拼命躲避着什么似的护住了头,“我受不了别人这样吼我,你那样太像我爹了……”
吴久生并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读完高中就一个人离家出走到相隔大半个中国的陌生城市闯荡并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在父亲身边的生活几乎已经难捱到不剩下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他和亲生父亲之间矛盾深重,根源除了吴久生自己的身世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吴父上了年纪后开始酗酒的原因。那个男人喝酒以后,会转变成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看吴久生的眼神也和现在的胡达一样,凶煞异常,在那样的吴父面前,吴久生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的权利,但凡一个眼神的对视出了问题,便会招致激烈的谩骂甚至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