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乔笙为自己叫屈:“明明是皇上需要臣,臣才去出头……”
“朕让你去你就去?”牧云闲道。
“皇上不一直是这么教臣的么。”乔笙道:“皇上说什么,臣就信什么。”
牧云闲无语片刻,最后道:“也罢也罢。”说完转了个话题:“你改日忙完去看看太子,他也很想你。”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十个年头。起先牧云闲给了乔笙一份差事,引得朝中众人颇有微词,人人皆道前朝亡于宦官执政,陛下这么做是要重蹈覆辙。谁知道这十年过去,多少当年说话的人贪污**,皆是被乔笙拉下马来,他自己却是如同完人,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皇帝护着,他又在民间有名望,渐渐地,乔笙出身也没人说了。加上太子年岁大了——他自小也是乔笙陪着长大的,更对他没什么意见。吵吵嚷嚷的那群人眼见着乔笙说不定能再风光一朝,自然就不说话了。
今年年前,趁着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本以为今年能太太平平过完的群臣又被一道雷劈中天灵盖,砸了个七荤八素。乔笙一回来,连上了三道奏折,剑锋直指朝中某位大员,人证物证皆在,堪称无懈可击。
有人明里暗里护着他,向着皇帝说情,同时也暗暗指责他不按规矩做事,皇帝却也如往常般把手一摊,只道:“他就这性情,朕能有什么办法,要么,你再给朕寻个能办事的人来?”
于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两人分明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向皇帝告状能有什么用处。只好私底下说:“这宦官是没读过书的,不懂什么叫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且再等上一段日子,看他的下场。”
乔笙未来什么下场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们却看得明白。乔笙常在宫中往来,皇帝只对外人说他兼着教太子习武的责任,实际上一半时间都陪在皇帝身边,是再近不过的天子近臣。每每皇帝办个家宴,席上都必然有他的位置。
这夜皇宫里放了烟,众人都去看,乔笙站在皇帝身边,正看着天边盛放的花朵,忽听皇帝说:“你来。”
他们离开了人群,皇帝亲自动手泡了壶茶。皇帝爱喝茶是人人都知道的,可他这亲自泡的茶,却几乎没人能喝到。乔笙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试探你,你怨朕么?”皇帝冷不丁提起了一桩旧事。
乔笙一愣神,再一想,想起来皇帝指的是当年那位嫔妃的事。他沉默良久,道:“当时是怨的。”
他真心待皇帝,把皇帝视作他的一切,拼了命把真话说出来,没半点私藏,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怎能不怨。
牧云闲道:“你知不知道一个道理,共富贵容易同患难难。从绝境中带出一个人,宠着纵着,他只要有点良心,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分。”
乔笙道:“臣知道的。”因为那件事不久后,皇帝像是彻底信了他,对他委以重任,他也没辜负皇帝的期待,一步步向上爬,才有了今天。要那是皇帝对他最后的考验,仿佛也并不过分。
“其实那件事的结果,不是我想看,是有别人想看。”牧云闲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倒茶:“朕有一夜醒来,仿佛觉得世间之事其实都是一场梦,朕分不清自己是谁,有个人在朕耳边说着什么话,说他才是皇帝,朕实在弄不清楚。”
“那……”乔笙愕然。
“他不信你对他有真心,朕只好让他信了。”牧云闲道。当年他那样做,其实最大的原因是说服他的雇主。雇主想要有人真心待他,却不相信这宫中之人的心肠,如果不经历一些事去证明,单是平时表现,再多也没用,所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乔笙做的很好,他不仅说服了雇主,更说服了牧云闲,所以才有了牧云闲在这个世界的十年。
雇主代替他回到身体后,虽然有他在时的经历,因为有相同的经历,他的思维方式也会向牧云闲靠近,可他们始终是不同的两个人,不会变成一个。他有点担心乔笙,在这里为他铺路。
现在乔笙羽翼渐丰,他们之间,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皇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乔笙陪了牧云闲十多年,自然知晓牧云闲的性情。他突然提起这旧事,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牧云闲说:“最近忽有所感……”
“皇上!”乔笙大声道,引得外面伺候的宫人注意,往这边看了一眼。
“慌什么。”牧云闲道:“朕自从那次后,就想,以后再也不骗你了。这才和你说了实话,怎么,你不喜欢么。”
乔笙涩然道:“皇上还不如一直骗我。”
“这可不能骗你。”牧云闲温和道:“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以后可莫要这样莽撞了。”
乔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泪意。
牧云闲接着道:“常言道人有三魂七魄,照朕看来,朕与他,好像只是同一身体中的两个魂罢了。换了一个魂,其实不还是一个人么,何至于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你哭什么。”
“陛下只是在安慰臣罢了。”乔笙低声道。
“有什么可安慰的。”牧云闲笑道:“朕这话说的这样诡异,你不该怀疑朕又在骗你么?”
乔笙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
“以后好好的,嗯?”牧云闲继续温声道:“太子这孩子被朕教的不错,待你也好,你也记得要帮帮他。”
这一夜过去,乔笙被牧云闲打发回了家,第二日正好太子有课,他进了宫来,发现皇帝也在。
想起昨日的话,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皇帝看他的眼神有点陌生,迟疑了片刻,然后笑道:“乔笙来了?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
看着皇帝一如往常的外表,他长出了口气。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