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么出来抛头露面不成体统,让那么多的老少爷们看着,又是敬酒又是喊话的,以后只怕不好嫁出去了。也有人说,这霍家的班主做事仗义,他的女儿也不逊色,即使家门败落,依然厚待这些跟着他们打拼的人,倒是这些班子里的大男人,霍班主尸骨未寒,他们就丢下这家子孤儿寡母,做事不太地道。
“哎,没想到这霍家的小闺女长得倒是不错,只可惜没缠足,一双大脚未免倒胃口了一些。”
“这有什么,晚上灯一吹什么也看不见,不摸她的脚不就完了?”
两个泼皮无赖样的人在人群中推推搡搡地说笑,他们的声音很大,丝毫不怕被旁边的人听见,旁边的人听见了,有的面露猥琐之相跟着笑两声,有的则是心生不满,却不敢出头。两个人越发肆无忌惮,说的话都是往下三路去的。
这时其中一个人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温热,好像听见哪里有哗哗的流水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梳着小盖头的男童正掏出小鸡鸡,对着他的脚下撒尿。
“小兔崽子!你他妈往哪儿尿呢!没长眼睛吗!”那人气得直跳脚,一巴掌就要扇在小孩脸上。
然而就在那巴掌即将落下时,男人的手腕却被人抓住了。煎饼刘家的媳妇拧着男人胳膊,嗓门老高地喊:“哎呀干嘛呢你!怎么能打小孩!”
男人被拧得半边身子歪过去,愤然道:“你没看见吗!他先往我身上尿的!”
刘嫂子唾沫横飞喷了男人一脸:“哦,往你身上尿怎么了!往你身上尿你就打小孩啊!”
糖人家的陈嫂子也帮腔:“就是,一个小孩他能懂什么?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计较,臊不臊得慌!”
男人气结:“你,你们还讲不讲理了!就是有你们这样的大人,才养出这样的熊孩子!”
刘嫂子撸胳膊挽袖子,一巴掌糊在那无赖的脸上,差点把人打得转圈儿,“日`你祖宗的!你他娘说谁熊孩子,啊?你说谁熊孩子啊!”
陈嫂子:“就是!怎么说话呢!”
男人的另一个同伴本来见刘嫂子和陈嫂子两个女人,还想要上前动手,结果发现后面黑压压的一群人目光不善地向他们两人看过来,顿时怂了,只能一边骂一边灰溜溜地跑了。
“哼,臭娘们!老子记住你们了!敢欺负我们天犬会的人,走着瞧!”
刘嫂子插着腰,狠狠“呸”了一口,“还天犬会呢,一群狗崽子!”
陈嫂子也在旁边啐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滚你丫的!”
他们如意街的人,就算混得再落魄,也轮不到别人来欺负!那老霍家的丫头以后能不能嫁出去,只有她们才能嚼舌根,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熊孩子”刘猴儿把裤子穿好,感觉自己像个大英雄,撒欢地跑到他娘跟前。骂完了人的刘嫂子顺手在儿子的小盖头上撸了一把,说回家给他买糖吃。旁边陈小二看得眼馋,不甘心地对刘猴儿撇撇嘴,“哼,要不是我没尿,才轮不到你!”
徐金刀此时也和几个徐家班的人在人群中,负手而立。
看到那两个地痞无赖被轰走,旁边有人道:“班主,听说老霍家在这一带人缘不错,如意街的人喜欢抱团。咱以后在这里讨营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徐金刀神色淡淡:“容不容易的又能如何?咱们一切都按规矩来,待人客气些,兴许一开始会触霉头,时间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街坊邻里?说不好听的,都是非亲非故,谁又能给谁出头?
这时有人悄悄跑过来,在徐金刀耳边低语:“班主,您还是过去看看吧,咱们派去砌墙的伙计见了那霍家小姐,都被镇住了,现在僵在那里不敢动工呢!”
“真没用,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娃,还能翻出天去不成么?”徐金刀不屑,带着人走向霍家大门。
此时霍家大宅的外院里,霍颜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椅子上,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面前站着一群愁眉苦脸的汉子,手里拿着铁锹铲子等家伙事儿,却谁都不敢乱动。
倒不是他们真的怕了这么一个小姑娘,刚才她进来的时候,他们其实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拍砖的拍砖,抹水泥的抹水泥,都各自闷头干自己的活。
可是这小姑娘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们全都停了工。
她说:“各位大叔大伯,你们可看仔细了些,到底哪里是霍家的地盘,哪里是徐家的地盘,这围墙要是砌得偏歪了,占了我霍家一寸土一寸地,回头我可要去鸣冤击鼓,把你们全都告上衙门的!”
众工人傻眼了,再回头看那横在院子当中,才砌了一半的墙,手都哆嗦了。
这上哪儿看仔细了啊?人家就说要把戏楼隔出来,可是这中间的地到底哪边姓霍,哪边姓徐,谁能说清楚?
这活儿没法干了!
工头:“霍小姐!您体谅体谅,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人家给了我们施工钱,我们就要干活呀!再说,这如意楼已经被朝廷盘给了徐家,不是你们霍家的了,这已经是没法儿更改的事实,您在这又是何必呢?”
霍颜用茶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笑道:“知道你们是拿钱办事,所以我不是说了么,诸位先坐下,喝两杯茶歇歇脚。我们等拿钱的人来。”
工头:“可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呀!”
这时徐金刀带着徐家班的人走进来,霍颜抬头看了一眼,勾起唇角,“看看,这不是来了么?”
徐金刀早就知道霍平章有个闺女,可是却从来没放在心上。
霍颜定定地看了一眼这个一手造成霍家今日局面的男人,走上前施了一礼,“徐伯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