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来时未带龟壳,无法卜卦。”常澍推辞。
安阳不依不饶,不曾信她,依旧道:“卿只需观星象即可。”
常澍又是一噎,良久无语,无奈地又朝殿外看一眼,殿内寂静无声,她讪笑道:“方才殿下让臣卜卦,未曾让臣望星象。”
安阳瞪她,“卿在狡辩。”冷笑两声,又道:“那卿观星象,推测一二。”
这真是不讲理的小魔王,常澍眉心一动,笑道:“那臣去外间观望星象,再来回您。”
“卿且去,若你不归,明日将你贬出凌州城,今生不可再回。”安阳鼓着腮帮子,神色严肃。
常澍真心觉得斗不过小殿下,屈膝跪在她身前,许久,才问道:“小殿下欢喜女子?”
小殿下行事有度,今晚趁着酒醉胡闹,多半是真的是喜欢人家小娘子,只是陛下不喜,她心中难受。谁知,话音方落,小殿下恶狠狠地瞪着她,道:“欢喜……浅浅欢喜……难不成也是错?”
常澍无力,斟酌道:“皇后殿下宠您,您若说实话,她定帮您实现的。”
安阳摇首,脸色泛红,略带少女的羞涩,问道:“卿可知,何……是欢喜?”
除夕寒风犹为凛冽,吹得门窗发出异响,安阳听到了,吩咐人去关窗,神色镇定,与早朝并无异样。见常澍不答,她就生气,摆正姿势,常澍头疼,挡风的屏风外走来一人,带着冬日特有的寒气。
常澍起身行礼,安阳昂着脑袋,看着皇后,眸色如水明净,有些心虚,忙爬来,脚下虚浮,站立不稳,常澍忙她一把,皇后脸色愈发难看。
安阳目视前方,看着屏风上的景色,细细去看,她眸中已是迷茫,哪是观景。
常澍欲走,皇后唤住她。
她很识趣,道:“小殿下方才让臣卜卦,问及婚事,后又问臣何是欢喜。”
皇后微微放心,常澍也了然,当年的事,还是瞒着小殿下为好,只是凭着小殿下的聪慧,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纸终究包不住火。
安阳察觉不对,轻轻咦了一声,逮住常澍就想问明白,她忘了自己是个醉鬼,青砖湿滑,她不过跨了一步,就要摔倒,常澍未走远,慌忙去接,只是她慢了一步,皇后先她抱着小殿下。
虚惊一场,她急于脱身,行礼便走。
安阳脑子清楚,要唤住常澍,皇后将她扶好,斥道:“陛下染恙,纵使今日除夕,你也不该酒醉,且不说御史大夫弹劾你不孝,陛下那里知晓,你也会失了圣宠,怎地如此糊涂。”
这般疾言厉色,安阳长这么大都未曾见过。她茫然抬首,在皇后眼中看到浓烈的失望,她脑中一片空白,心内的慌乱无法遏制,她张了张唇,不知如何解释。
她这么多年顺风顺水惯了,初次遇到难解之题,她便开始躲避。朝堂上的人脉都是皇后给予,她用顺手的婢女也是皇后安排,她这么多年习惯了,当她窥探到不该有的情感后,她就想着自己错了。
她并不知道什么是欢喜,所以,她问神棍,常神棍却没有回答她。
这种感觉与前世一样,她觉得自己可能错了,纵她二人没有血缘,可名义上,二人是母女。她是皇后抚育的,是她一心一意教导出来的,是她倾注十多年心血养大的孩子,怎会对她产生那样的情感。
她再见皇后,觉得自己脑子发懵,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额间,欲让那些想法从脑海里剔除,可是今日她真的做错了,陛下染恙,她不过代为处置朝政,王权依旧紧紧握在他的手中,江北依旧被陛下忌惮,她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她站直身子,微微后退,很稳,她屈膝行礼,愧疚道:“殿下教训,安阳记住了,以后万不敢再犯。”
听她认错,皇后心中百感交集,皱了下眉头,宫人旁观,她未曾多言,只可将今夜之事瞒住,不可外泄。她未曾去扶她起身,只转身离去。
皇后走了,安阳似被抽去了全身力气,她呆呆地望着皇后方才站立之地,霍青来时见她还跪着,忙道:“小殿下,陛下召您过去。”
多半为了除夕宴饮之事,安阳方才还是酒醉,现在,全然醒了。
霍青扶着她站起身,见她神色不好,皇后又方才离去,便道:“皇后殿下训您了?”
安阳轻轻应了一声,不用人扶,自己去皇帝寝宫。
皇帝脸色枯黄,精神尚可,皇后不在,是妃妾在伴着,安阳行礼后,便站在一旁候着。宫人奉茶,她接过,亲自伺候。
安阳时常过来,与皇后错开时辰,她做得熟稔,皇帝欣慰,问及宴饮,安阳一一答了,他适时点拨几句,见她脸色不大好,撑不起精神,仁慈地放她回去休息。
昭平公主一走,皇帝立即召霍青问及方才变故,霍青只道皇后走后,小殿下便不大舒坦。
听闻这话,皇帝笑了笑,更加欣慰。
*
安阳回殿后,免不了去沐浴,在水中浸泡许久才上岸,她方出浴池,婢女告知秦淮过来了。她诧异,就瞧见秦淮手中捧着的醒酒汤。
若是往常,她定然欢喜,皇后念着她。只是现在,皇后待她越好,她越觉得难受。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愈发糊涂。
她让婢女接过,笑着送秦淮出殿,再回首,觉得那碗汤格外刺眼,她酒醉清醒,自然不需要这碗汤,只是皇后心意,她不忍拂去,便端起想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