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醒来时,安阳是被痛醒的。
秋日碎金般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她的身上,肤色苍白,显得凄楚可怜,她欲起身,却发现自己不在昨晚那处无人寝殿,身下被褥柔和,她伸手摸了摸,柔滑舒服。
她双眸倏然睁开,左右看了一眼,榻旁的女子转身,漆黑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拽住她的衣角,虽未说话,眉眼间的欣喜是掩藏不住的。
奕清欢回眸看她一眼,眸色淡淡,并未开口唤她,只拧干了帕子,细细与她擦拭,手臂上也多了些许擦伤,就坠马而言,安阳这般未曾伤筋动骨,已是大幸。
女帝不说话,安阳便觉得心虚,乖乖躺着不动,由着她去擦拭。为了不将她弄疼,奕清欢擦得很慢,力道轻柔,不似在擦洗,像是在雕琢一件心爱的物件。
擦过了手臂,奕清欢伸手想去脱下安阳中衣,触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不忍再继续晾着她,柔声道:“身上有伤,无法沐浴,若是难受,我替你擦一擦就好。”
昨夜过来见她灰头土脸地缩在那里,瘦小的身子,让奕清欢忍不住落泪,明明想着护她周全,还是没有做到。
是她不好,失信了。
“好。”安阳乖巧应了,小眼神隐藏起方才的忐忑,装作若无其事地望着她。奕清欢着实无奈,解开她的中衣,温热的帕子覆在脖子上,让人觉得很舒服。
中衣脱下后,露出雪白的肌肤,安阳忽觉有些冷,望着陛下的眼神格外真挚,问道:“陛下何时过来的?”
“记不清了……”她的话委实有些多了,奕清欢不愿回她,清洗的温水变了颜色,她命人去换,神色略带严肃,吓得安阳不敢再问了,睁着小眼睛,左右去看。
宫人换过热水,奕清欢便回身望她,目光流连在她紧咬的下唇上,指尖摩挲,心间一紧,低问道:“很疼吗?”
安阳乖乖摇首:“不疼,害怕……”
“怕什么,这里不会有刺客的。”奕清欢只当她被吓着了,拍了拍安阳紧抓着小衣的手,示意她松开,声色柔和。
小衣解开,里面就什么都没有了。安阳再傻,也感到羞赧,她不敢垂眸,凝视着奕清欢的神色,见她专注手下,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那夜被药性迷惑,陛下都正色对她,可是……可是想的是这样,安阳还是忍不住脸颊滚烫,倏然间,又不敢直视陛下,索性闭上眼睛。
温热的帕子在自己身上游走,热血沸腾,安阳觉得自己好像被火点着了,还是很热的感觉。
奕清欢不知她小脑袋里胡思乱想,安阳为她抚养,这般的情景并非第一次,再看是很平常的,她擦好,小心地帮她更换衣衫后,然抬眸见安阳闭着眼睛,羞涩的模样,很可爱,昨夜的担忧都被驱散。
她俯身,在安阳紧闭的眼上,亲了亲,也不言语,由着她一人不安。
安阳本就紧张,经她一吻,只觉自己身子酸软,殿中静谧,隐隐间透着旖旎,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换好衣裳,欲说话,腿间伤处蓦地一痛,让她倒吸一口气。
奕清欢离得近,自然听到短暂轻呼,手下动作放轻,伤口经过一夜,未好好处理,有些恶化,入目就是血肉模糊。
她拧了帕子,擦拭伤口边缘,不敢去触碰伤口,安阳似是很疼,肌肤颤栗,她便道:“你是否知道会有刺客,世子说你并不害怕,很勇敢。”
伤处好像更疼了些,安阳疼得分不清陛下何意,抿唇不说话,她未喊疼,却克制不住自己流眼泪。
女帝处理过这些小伤,肌肤损伤,看着严重,休息几日,勿要碰水。待回凌州的时候,年轻人恢复快,便又活蹦乱跳了,她也心疼,不过并未宣之于口,明知有危险,偏要去,就该让她疼一疼的。
安阳不知陛下故意让她疼,躺在榻上,自己抹了抹眼泪,眨眨眼,泪水便又滑了下来,手背濡湿,她便去寻帕子。
宫人在屏风后候着,女帝从未近身伺候过她人,可见上官家小公子在她心中地位,她们很识趣地在原地候着。
上好药,奕清欢扶着她起来,望着她眼里晶莹的泪水,帝王气势微现,目色几无波澜,安阳自是明白她是生气,她抬眸凝视,从未见过陛下生气。
奕清欢生气,并非怒颜,只是眸色未冷,唇角弧度平整,不露笑颜,沉静平淡,安阳忍不住多看几眼,静静地看她,蓦地道:“陛下生气,也很美。”
她的话太过直白,奕清欢未曾反应,屏风外的侍女笑作一团,暗道小公子会哄人,一个个大胆地探首,想去看看陛下是何神情。
安阳眼睛红了,浅浅的依恋,让奕清欢无奈,话语太过真挚,让她红了脸,也无法强撑着冷颜,遇到她卖乖,着实无奈。此处不可久待,吩咐侍女予她传膳,自己先去外间避一避。
她欲走,安阳急忙扯着她的衣角。
奕清欢回身望她,一只白嫩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眼巴巴地凝视她,委屈道:“我刚刚夸你了,你怎么还走……”
闻言,侍女们笑得更欢。
陛下脸色更红了。
约莫从小到大,无人与她说过类似的话,安阳之前与她很守规矩,并不曾与她嬉笑。眼下,失去了记忆,性子活泼了少许,她顿显无奈,“你要怎样?”
安阳委屈,恐她又离去,朝她伸开双手,惨兮兮道:“那你抱抱我,昨夜我想回去寻你,世子不让。”
声音绵软,如同她常吃的糖糕那般,很甜很甜。奕清欢看着这个小麻烦,不可拂袖而去,不可训她,不可冷眼望她。明明是她犯错,偏偏还需哄她。
奕清欢自己宠溺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