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女孩突然动了。等我回过神,只见她正托了杯盏,唇贴沿上,微微仰头。待她拿开杯盏,里头那一汪淡青色已然消失无踪。
她竟骗我!
我又气又急,脱口喊了声“骗子”,挥拳要去教训她。拳头打在她胸口的瞬间,我却是突然收了力道。
我为什么……要这样生气地打她?
没有道理,我又不认得她。酒而已,她非要喝了难受,我……又能拦得住吗?
女孩则捉了我的手腕,凑过来朝我轻轻呵出一口气,收了杯盏,伸手为我掸起雪来,边掸边笑道:“这是你教我酿的‘问寒宵’,喝这么一丁点不会醉的,放心。”
我闻到这酒气都要醉了,望着她含笑的俏脸,一时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当下拍开她的手,恼怒地晃着尾巴向外走。
未等我跨出院落,身后响来一阵踩雪轻响。女孩竟追过来,挽住我的胳膊,笑嘻嘻地道:“生气啦?别呀,我马上去寻解酒之物。”
我哪有真生气,这女孩的话……实在莫名其妙……
我一头雾水地被她挽着走回人海之中。此时街上仍不改繁华,可有一阵我所熟悉的脚步声却混在这繁华之中,清晰踏响,乱哄哄一片。
我晓得那是父亲的近卫队,不禁有些心慌。在这大喜大贺的日子里,他们为何要这般慌乱地走?难道是内城出什么事了?
似是忌惮近卫队,女孩脸上的笑容忽的收敛,挽着我胳膊的力道一增。
瞧见她如此,我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一想她刚才还提什么“卖身”,立马想到了近卫吓唬我时、不止一次讲过的人贩子。
可那时我还没抓紧机会向近卫队求助,便被女孩拉着闪入一处偏僻的街道,全然避开了这片慌乱。与外面的繁华相比,这条街道却仿佛是隐世了一般,安静得出人意料。
再之后,我恐慌的情绪便被各式零嘴填满。
大约真的是在寻解酒之物,女孩拉着我在这条街上一路逛一路买,怀中也多了好些个纸包。
我那时到底是孩童心性,见了些新奇吃食,也挪不动步子了。但凡我要,她便买,灵石花出去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只是问我时,她一定要加上“绥绥”。
“绥绥,你要放香菜么?”
“绥绥,这蜜饯味道很好,你想不想试?”
“绥绥……”
我一开始还忍着,怕她生气了直接拿药把我放倒,卖到下一个人贩子手里,这样一来我就永远也逃不回内城了。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只得停下来解释:“不是什么绥绥,我的名字是……”
“嗯?”女孩止住了步子,眨着眼望向我。
“……算、算了,我不告诉你,反正不是绥绥!”
我差点脱口把真名说出来。若让这人贩子知道,我是西沧郡城主的女儿,指不定她会立刻暴露本性,拿药放倒我后,连卖出去都不用,直接找我父亲索要钱财去了。
“这样么……”女孩摸了摸自己下巴,忽自报起家门来,“无妨,我晓得你是谁就好。”随后声音一沉,神神秘秘道,“我叫伏梦无,你就……叫我梦无姐姐,好么?”
我便乖乖地叫了:“梦无姐姐。”
这倒是个奇特的人贩子,不但是个孩子,连名字也这样好听。我那时想,若她不是人贩子,我倒真想和她做朋友。
她却是一愣。我听她轻声嘀咕一句“怎的这样乖了”,不由得微微皱眉:“什么乖不乖的?”
“没什么。”自称“伏梦无”的女孩忙摇起头,顺手揉了揉我的狐耳,“梦无姐姐今日很高兴,走,我们再去别处逛逛!”
我那时自然不晓得她为何高兴,只知道她带我在外城的街道里转了一大圈,不知不觉到了黄昏,直走得我腿麻,肚子里被食物填得满满当当,心却是空落得很。
我何时才能从这个人贩子手里逃出去?
左思右想,却并没有想出什么可用的办法。她是修真者,我还不是,单从这一点来看,我已吃了大亏。
我只得一把抱住伏梦无的胳膊,装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梦无姐姐,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回去过生辰。你……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不要卖我,放我回去?”
“今日是你的生辰?”她一讶,随后恍然,“怪不得街上那么喜庆,连城主的近卫队都……说来,你不该待在内城才是吗,怎么突然跑到街上来了?”却是全然忽略了我的后半句话。
我摇头。跟着她逛了一整日,我都快忘了这回事。
可听她这么一说……难道我与她的相遇,并非是她施了使我失神的法术,拐我到那破落院落里?
“既然是生辰,我理当送你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