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入口中“嘎吱——”
芦菔片薄而脆,也不知莫文远用何种方式腌过,味道远比汤水厚重,晶莹透亮的汤汁挂在花瓣表面,藏在花心中,与花瓣内部透出的酸甜可口的滋味相得益彰。
“嘎吱”“嘎吱”“嘎吱”
郎君们也不管咀嚼芦菔出声优不优雅,一个个都嚼得欢快无比,红白相间的芦菔片与雪白的牙齿互相摩擦,演奏出绝妙的交响曲。
有人含含糊糊道:“沈郎,可有好诗了?”
“诗兴大发!”
……
自农历四月中旬起,牡丹陆续开放,洛阳城郊花会一场接着一场,郎君娘子、文人墨客如同潮水般,接连涌来。
前面的花会多是小打小闹,到五月后,重头戏才陆续上演,莫文远负责的这场不算是最贵重的,洛阳城中的达官贵人自不可能选择一介小童,但有了世家子介入撺掇,也是顶贵重的一场。几乎所有的二代都会出席。
二代多了,玩得就嗨了。若是年纪大些,有些碍于面皮,还会装成正人君子,不携女妓,不赏乐曲,年轻人却不同。风流才子身边,必有佳人相伴,这已经成了国际定律。
“这这这这这这这……”
莫文远的三徒弟叫白邵君,年纪不大,尚未加冠,他生性害羞,又胆小,视女郎如洪水猛兽,便是同李三娘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上街后更是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生怕自己见到巧笑嫣然的女子。
遇见寻常姿色都如此,更不要说是看见女妓了,唐朝的女妓有两种,要不然就是长得很好看,要不然就是以才名动天下。后者纵然长得平庸,通身却有股寻常女子没有的气质,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如此。
周淼这些年纪大的都调笑白邵君:“白四,抬头啊!”
“不抬头怎么做菜?”
“你真孬啊白四!”
“也不看看师父,年纪比白四你小多了,还不是能赏美?”
白四还是不敢抬头,眼神躲躲闪闪,说话结结巴巴,语气倒是挺理直气壮的:“师父是佛子下凡,天生就有慧根的,我何德何能,竟与师父相提并论?”他强调自己的理论,“师父能够泰然自若,实属正常,游花会的女郎能比天上的仙女美?”
其余徒弟听他的话,不仅没找到逻辑上的问题,反而肃然起敬。对哦!若师父是佛子,定是看见过天上的仙女,人间的女郎再美都没有天上的美啊!
莫文远要是听见他们的话,肯定要哭笑不得了,还好他没有听见。几人闲聊时,他先去游宴场地晃一圈,看布置是否妥帖,顺便饱眼福。
中国古代审美随朝代更迭,几经变迁。唐代的美女放在现代不一定是大众的好看,却也很有韵味。他看见了大眼睛高鼻梁的波斯女妓,也看见了眉毛浓丽,眼型狭长的古典美人,更有书卷气浓重的气质型美女。
大饱眼福的莫文远满足得叹了一口气:可真是“百花齐放”了!
王蔚也注意到了他欣赏的神情,拍他头道:“小小年纪,已经会看美人了?”
莫文远几步逃离现场,就怕他再拍自己的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里有年长年少之分?”
王蔚身旁的郎君道:“这话说得对,稚子也能观美丑,莫小郎君怎么不能看了?”
有人急切道:“看当然能看,但莫小郎君,你菜可上了?”
莫文远看他们面带垂涎之色,哈哈大笑道:“勿急,马上就来!”
第30章
游花会当日,百名郎君赴宴,又有六十余名女妓伴随左右,方入园,同夜间旷野般静谧的花园就热闹起来,鞋履踩在石子路上的踢踏声,女子的巧笑声,年轻郎君的侃侃而谈声,同迸溅的油点,打破园中寂静。
既是花会,诸人的注意力便集中在牡丹花上,与花农在街边柳巷叫卖的廉价牡丹不同,此会中的花皆为珍品。名妓郑都知也被邀请参与游花会,她身边跟一弱冠郎君,面带轻狂之色,很为自己能邀请到郑都知而骄傲。
唐代最顶尖的名妓被称作“都知”,只要“都知”一露面,甭管其他女妓长相秀美,还是才华卓绝,又或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都得福身,弯下天鹅般洁白柔软的脖颈。
郑都知名为郑婉婉,她与郎君相伴,走到“一株三色”前。一株三色是今岁牡丹花会上才出现的新品种,也不知是怎么栽种的,明明是同株花,开出来的三朵颜色各不相同,一朵白花黄蕊的白玉,一朵浅粉色的璎珞宝珠,还有朵深紫色的娇红。
白玉与娇红是原有的名字,璎珞宝珠是前几日初见一株三色的郎君提的,众人听过后都觉得很合适,就以此名叫开了。
“郑都知可有好诗?”郎君的语气很是敬重,女妓能够当上都知,需有两种技能,其一就是作诗。郑婉婉是少见的才女,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诗才比寻常读书人更高,对她来说,眼前所见之景,生活之感悟,皆可入诗。
她沉吟片刻,便示意旁人递上毛笔,她学的是王羲之的字,疏朗大气,单看她的字,绝看不出是男子写的还是女子写的。郑婉婉的诗也是如此,诗句不仅不婉约,还豪放得紧。
花旁放了好几块石板,是主办方特意留下来给才子提笔写诗的,郎君诗兴上来了,往往在石板上或者墙上题字,便是长安城的围墙上,都能见到诗句,有的是抒发情感的,有的是说百姓生活的,有好的,有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