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还是迟了一步。
【略】
“……罢了,其实也不是非这个法子不可。”彻莲拿了帕子擦拭了一番他有些狼藉的下身,并未似他想象一般露出不悦之色来,末了又将他抱紧在怀,依然用那温柔的声音道,“少主今日也着实疲累,便与贫僧共寝一番,明日再行商议可好?”
越鸣溪闻言便抬头望他,一双黑黝黝的星眸在夜色下更显俊秀灵气。
彻莲蓦地已是心安。
他不记得自己在鸣儿失忆后度过了个多少个难眠之夜,又苦苦回味了两人尚且恩爱甜蜜的过往几千几百回,现下能这般轻巧地与心爱之人相拥而卧,哪怕明日醒来便是天命的终结,他亦已知足。
感到越鸣溪在怀里放松下来,揽着他的腰身缓缓沉入梦乡,端的是对这同床共枕的老僧十足信赖的模样,彻莲轻抚他的鬓角,回忆着同他两世的相识相遇,似是不经意般勾起了唇角。
便是鸣儿再也记不起他来,他又还能奢求些什么?
他上一世就几乎是释迦玉的父辈,若没有玄门这等长寿永生的秘法供他修行,即便最后终成眷属,到头来也还会是自己以老病之躯先鸣儿一步离开;因而现下这玉成了两人的秘法要迫得鸣儿弃他仙去,他亦说不出什么怨言。
好在鸣儿虽不再记得他这个两世的心上人,却也同样不记得前世的苦与仇,得以烂漫无忧地站在他身边,即便早已没有俗世之爱,却比他两世的任何时候都要快活。
只要鸣儿过得快活,他便是到最后也只能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心中亦已安然。
……
第二日彻莲起身的时候,窗外虽还是艳阳初升的清晨,身侧却早已没了越鸣溪的踪影。
他看着地上那双像是曾被穿起、却又不知何故被弃置在了一旁的鞋,心中恍似已有了预感,便推开门远远地朝禅院深处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袭赤着脚站在苍松下的幼小身影。
一夜过后,越鸣溪似是又在梦中受了功法催化,此时是五尺微童的模样,宽大的衣袖尚不能收拢十分,有些恍惚地抬眼望着远处高高的山岭,又低头看向那些虽已泥泞不堪、却是还未融化的雪,已成了前世彻莲初遇他时的模样。
昨日香客的小孩们仍在院中嬉闹,却是都对那夏日的雪失了兴致,见越鸣溪模样陌生,便也都来邀他一起顽;越鸣溪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已然变小的双手,朝他们摇了摇头。
彻莲心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扶在门边的五指慢慢收紧,却还是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走到越鸣溪身边,与他一同在这苍松的碎影下站了许久,半晌用故作轻松的口吻问道:“为何不去与他们一起顽?”
注意到自己矮矮的影子被身后之人掩盖,越鸣溪回过头来,眸中依然倒映着树下的残雪,迷惘般看了彻莲一眼后,便低下头去喃喃道:
“……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些重要的事。”
小童软软的嗓音带着一丝与这般年纪不相称的苦涩,末了又抬起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两下,认真地补充道:“很重要的,一生也不能忘记的人和事。”
……
彻莲在他面前半跪下来,替他将那宽大的衣袍理好,又摘去落到他肩前的松叶,这才将那双小而柔软的手合拢到自己的掌心,微笑着轻声道:
“若是想得头痛,不妨不去想它;毕竟会被你遗忘的,本身也不会是太重要的事不是吗。”
越鸣溪闻言怔了一下,继而出神地望着这个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老僧,似是感到了一丝来历不明的熟悉。他见彻莲朝自己伸开双臂,便也由着他轻柔地抱起,倚在他的臂弯思索良久后,终于展颜道:
“说得也是。”
他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彻莲怀里,与他一同看那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岭,眼眸中的光亮纯粹而童真,仿佛生来便是如此。
彻莲静静地看着他那无邪的侧脸,原本失了波澜的心终是再度隐隐地疼起来,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复又归于沉寂。
……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许久,越鸣溪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幼嫩无力的双手,用微小而苦闷的声音道:“我这是……快要死了吗?”
彻莲抱着怀中轻如细羽的幼童之躯,安抚般摩挲着他的脊背,察觉到他心头的那点忧愁,便笑着摇头道:“这是哪里的话;你便是快要成仙了。”
越鸣溪收回手,叹气道:“那还不是一样。”
说罢又注视着眼前这张苍老却不算陌生的面庞,脑海中流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灵感,双手圈住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若是我死了,我想葬在有桃花也有红莲的地方。”
“……”
彻莲抱着他的手臂蓦地一颤,见他还若有所思的小脸上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来,便略稳下心神,故作无意般说道:
“这却有些难。须得知晓桃花烂漫的地方,往往也鲜少有红莲生长,两者便是只能择其一,不可太过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