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算来我也曾苦等过你好些年,你却连十余年都不肯再为我等吗?”
彻莲使劲地摇摇头,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眼底隐约闪烁着复杂的微光,语气坚定地道:“莫说十余年,便是再等上百年千年,只要最后能与鸣儿一起永世长存,我自心甘情也愿。”
释迦玉懒洋洋地抓着那只温腻的手蹭了蹭,显然对这番话相当受用,许久才垂下一双深不可测的星眸,望着他正色道:
“我向莲儿保证,无论过了多少年,轮回多少世,下一世出生在哪里、成长于何方,再遇你时也定然一眼认得出,这就是我爱慕了几辈子的大美人。”
落雪
……
……
晋北这一年的寒潮似是比往年来得早上许多,转眼间已是初冬气象。众僧没了耕种洒扫的课业,平日里便也只窝在燃起火炉的禅房中诵经冥想,雪景之下的三宝禅寺更显幽寂。
不算厚重的雪层被上山的僧人踩出吱嘎的动静,彻莲迎着风雪去邻边的小镇买了释迦玉喜欢的蜜饯和酥酪回来,摘下斗笠拍去落在竹篾间的雪花,这才提着手中的纸包悄悄推开了门。
禅房内暖炉燃得正旺,火光照在他冰凉的脸颊上很是舒适;彻莲放下手中的点心,却并没有在墨卷未干的书案前看到释迦玉的影子。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白茫茫的禅院尽头似乎有个正蹲在雪地间忙活的身影,便起身拿了件厚实的外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释迦玉身后。
挂满银霜的苍松下,释迦玉正兴致勃勃地堆着两个雪人,感到自己的后背倏然被温暖所覆盖,腰间也缠绕上了一双柔软的手臂,便笑吟吟地回过头去亲了他一口,道:“莲儿你来得正好,快瞧瞧我堆的这两个雪人像不像我们?”
彻莲拉过他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一边揣进怀里很是疼惜地暖着,一边打量起了眼前这两尊不知忙活了几个时辰的杰作。
释迦玉两世都长居江南,极少见过这般肆意的雪景,当年在百炼炉的幻境中没能好好欣赏一番,此时便尤为兴奋,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堆出自己和大美人的雪像来,便也眼巴巴地只待他的赞赏。
彻莲深知释迦玉极具艺人天赋,平日里只除了不喜读那四书五经,其他的画工也好布艺也罢,凡是他有所兴味的从来不在话下;两个雪人都堆得很是精细,其中一个一看便知是彻莲的化身,即便圆滚滚的十分憨态可掬,也是美貌风流的模样,脑袋上甚至还装饰了一朵红艳艳的纸莲花。
只是相较而言,另一个理应是释迦玉化身的雪人却显得有些面容模糊,看得出在堆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怎么上心。察觉到这般差别对待的彻莲忍俊不禁,心中更是泛起阵阵暖意,侧过头去便道:
“这是哪里来的巧夺天工的雪匠师傅?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雪人,只是堆在这禅院中未免有些可惜,以鸣儿的手艺,堆在皇宫里都不为过。”
又道:“不过这雪人堆得实在太漂亮,我又哪有这么好看?倒是鸣儿自己的模样实在和本尊相去甚远,不及你一半神气了。”
听到大美人毫不吝啬的夸奖,释迦玉颇有些得意洋洋,听到下半句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瞥了那个雪人一样,用微凉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大美人本来就是这么好看。至于我的嘛,本也无甚所谓,只要莲儿的肖似就足够了。”
“这可不行。”彻莲捏了把他的脸颊,悠悠道,“于我而言,还是鸣儿的雪人更重要一些;既然鸣儿不知道自己有多俊俏,便就由我代劳吧。”
说罢便也弯身从地上掬起一捧洁净的雪来,凑上前去在释迦玉的雪人面部稍作修改,果然未过多时便变得活灵活现起来。释迦玉看着看着,眼眸在彻莲的动作下越来越明亮,半晌发起呆来,忽然跑回禅房中拿了自己的法杖出来。
彻莲完工后便退后了一步欣赏这对惟妙惟肖的雪人,见释迦玉执着杖在一旁念念有词,不由得好奇道:
“鸣儿,这是要做什么?”
释迦玉念罢一段咒文,法杖在雪人的周身点了点,这才抬起头来,很是严肃地看着他道:“大美人给我堆的雪人,我才舍不得让它过了一冬就化掉,施了个锁冰咒把它们冻起来,保证数年不化。”
彻莲见他宝贝似的上前拍拍这个,又摸摸那个,半晌心有余悸般猛地缩回手,分明一副谨慎珍视的模样,便也微笑起来,上前去轻拥住他已是十分温暖的脊背,伏在颈边低声问道:
“鸣儿喜欢下雪的地方?那我们以后去寻个常年雪花纷扬的北城住下好不好?”
释迦玉正惬意地与自己的大美人十指相扣,闻言很是深沉地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每年能看上一回固然是好,可倘若一年四季都是这么个萧条冷清的模样,我可受不了。”
彻莲听罢若有所思,又问道:“那鸣儿喜欢什么样的景?”
“这个嘛……”释迦玉想了想,很快答道,“我喜欢桃花烂漫的田园风光。当年的小桃山风景便很是不错,可惜毕竟是那炉内幻境,人间尚不知在何处存续。如此看来还是岫宁山最美,一年四季各有各的风情,便是再在那里待上数百年,也不会觉得腻烦。”
见他如是说,彻莲便又想起了两人在岫宁山中整日缠绵的过往,因而笑着提议道:“那我们就回岫宁寺,还过当年师徒双修的快活日子如何?”
“……”
他本以为释迦玉定然会一口应允,谁知眼前的爱人却忽然深沉起来,面色好似有些犹豫。
半晌才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嘟囔:“都和莲儿在一起了,我不想再当和尚……”
彻莲闻言有些好笑,心道没了那些前尘纠葛,他的小少年果然还是这一世的心性占上风。“那我们就不当和尚。把岫宁寺仍是托给梵儿打理,我们去山麓修一座桃花庵,过只有两人的俗世生活。”
说罢凝视了释迦玉良久,唇边再次浮出温浅的笑意来,又道:“都道是出嫁从夫,只要是你想做的,我又哪有不追随的道理?鸣儿做和尚,便是我的无量佛;鸣儿若成仙,那也是我的桃花仙。”
释迦玉愣了一下,倏然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