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莲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睡得迷糊的释迦玉似乎将此情此景当成了还在幻境中的那些日子,不免轻笑出声来,依言下了榻到桌边为他倒上一杯水,像往常那样加进两匙蜂蜜,端到床边来递到了他唇边。
释迦玉接过蜂蜜水小口啜着,惬意地往彻莲身边蹭了蹭,见大美人正含笑看着自己,更是下意识便想凑过去亲热亲热。
然而就在双唇相接的一刹那,他猛然想起了两人如今的尴尬关系,便又冷了脸,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了。
彻莲也不气馁,将空了的茶杯放回原处,仍是上了榻贴紧他的身躯,双手自他的腋窝两侧绕到胸膛前抱住那宽阔的脊背,低声唤道:
“鸣儿……”
察觉到释迦玉微微一动,他凑到他耳边,再度以那略显沙哑的嗓音恳求道:“原谅我好不好?”
闻言,释迦玉安静了下来。
……
许久,正当彻莲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耳边忽然模糊地落下一句:“……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一愣,便见释迦玉翻过身来看着他,咬着唇恨恨道:
“是你先不要我的!”
无我
已与少年时迥然不同的嗓音还残留着些许情/欲过后的喑哑,却是满盛着怨愤与不甘,一如当初那个在幻境中带着哭音质问自己的少年。
彻莲心头剧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将那些过于苍白的辩解咽了回去,只将眼前尚在哽咽的人抱得更紧,语无伦次地道着歉:
“对不起,鸣儿,是我的错,是我愚不可及……我已在这入暮岭下反省悔恨了十年,本不奢求你的宽恕,只不愿看你再为此动怒伤心。”
释迦玉挣开他的怀抱,他却再度不依不饶地抱上去,仍是喃喃道:“你若想要打骂我来出气,也不要憋着;我身心从始至终都只归属于你,是生是杀任凭处置,只不要气着了自己。”
释迦玉听罢沉默良久,似乎平静了下来。
感受到眼前之人身躯轻颤,的确是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他也不再说些少年心性的气话,顿了顿只是道:“你说得对,我如今毕竟已是个出家人,的确不该再为红尘往事心焦气躁。方才也只是一时冲动,你……莫往心里去便是。”
彻莲微微一动,还未来得及感到喜悦,便听得释迦玉又道:
“只是十年前我便知会过你,你既已在幻境中亲手斩断我二人的姻缘线,便要做好当真到此为止的觉悟;也幸而得你提携,我此生才可渡过情关,虔心修佛。至于我允了要助你将那夺相密法修炼至第七层,自然不会食言,这之后我仍会做回清修僧侣,还望你莫要再多加纠缠。”
说罢便捡起早前被自己扔到一旁的凌乱僧袍,微蹙了眉抻平上头的褶皱,起身穿好衣物,又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便是一副打算离去的模样了。
彻莲恍惚地看着他动作,直到释迦玉走到门边才堪堪回过神来,赶紧下了榻捉住他的手腕,急促地说道:
“鸣儿,为何你不肯正视自己未泯的凡心?你定然还是喜爱我的,不然那晚又为何会抱我帮我解毒?”
释迦玉甩了两下手腕都没能挣脱,便回过头来不耐烦道:
“你也道那是解毒。出家人慈悲为怀,莫说是你,便是个脏污不堪的寻常老乞丐中了毒,我也同样会舍身救他;年少时这种不情愿的事做得多了,再做一次又有何难,何必如此自作多情。”
话音刚落,他分明感到四周的空气静寂了下来。
想起释迦玉年少时曾被彻海逼/奸多年的过往,彻莲只觉得自己经脉倒流,双眸被猩红的煞气所盘绕,刺痛得几乎站不稳脚跟。
尽然他已令彻海生不如死,此时却仍想再寻出千百种更狠毒暴虐的法子,教那个老魔头几辈子都无法在血海炼狱中翻身。
释迦玉一愣,似乎也察觉出了方才那话的不妥,目光隐隐变得复杂起来,末了也只是甩开彻莲的手;扶在门把上犹豫片刻后,终是叹了口气,从袖间摸出一把铜钥。
见彻莲好容易自那魇中清醒,略有困惑地朝自己看来,他便道:
“我平日里身在寺中,不便下山多走动,你若无事,便可到西头禅院来寻我练功。早日修得第七层,也早日了结这桩孽缘。”
说罢便不再去看他,径自推开门迎入微凉的夜色,抬脚出了这间月色下寂静缱绻的小屋。
他站在院中迟疑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朝彻莲看去,见他正捧着那把铜钥望着自己发呆,便微抿起唇道:“我这便先行一步了。”
……
良久,彻莲攥紧手中的铜钥,将它狠狠扣在胸前,心下不由得激动万分。
他的鸣儿果真还是嘴硬心软,即便声明了多回要与他一刀了断,却还是掩饰不住暗地里想要与他亲近的渴望,不然也不会将这等私密之物交予自己,任凭一介归俗白丁自由出入那深山中的禅院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