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虽是难掩心下的不舍,却做出一副淡然之相赠予了自己,越鸣溪心中欢喜,便也不再惦记那把象牙梳,左右只觉得这笔买卖十分合算。
越鸣溪很是宝贝地捧着那串舍利子看了看,谨慎地揣进自己怀里,又同他坐了会儿,这才道:“大美人,我们现下应当如何是好?”
既是已经心满意足,他便也想起他们的正事来,只是一想到如今的自己还有的是时间与大美人独处,便不由得有些喜上眉梢,无论如何也不似在忧虑。彻莲看了他一眼,道:“我方才中计于高思远,法力和真气都已在那火舌幻境中消耗殆尽,怕是需要调养些时日才能恢复过来;你我稍后便去租两匹良马,离开此处去寻这百炼炉的出口。”
“这样啊……”越鸣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大约多少时日?”
“这幻境极为广大,怕也不太容易;短则一月,长则数年。”
越鸣溪吃了一惊,未曾料到这劳什子百炼炉竟会将他两人困上这么久,一时也不知该喜该忧,于是沉默下来,学着彻莲思索时的模样摩挲起了怀里的舍利子。
彻莲慢慢地饮了一盏茶,见这少年似乎心情复杂,便道:“想到要与我在这炉中相处多时,少主可是腻烦了?”
越鸣溪摇摇头:“我自然欢喜。”
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有些忧心待我们重返人间之时,炉外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是巴不得和大美人就此归隐田居了才好,只是想起还在越家庄中等候自己的爹娘,便隐隐想念起来;却是不知若他们当真过了十数年回去,天下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却不必担忧。”彻莲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臆想,“这十全百炼炉内的时间自是与炉外不同,先前我在那火舌幻境中过了一月,于你也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越鸣溪这才放下心来,从食肆老板娘的手中接过一碗热腾腾的鲜肉馄饨,正待拿起调羹,却又蓦然抬起头来看向彻莲。
“大美人,你、你先前在那里……”
他惊得像是烫到了舌头,细细地打量着彻莲,果真在那无暇美貌中觅到了些许苦熬过的痕迹;又想到他既已真气耗尽,先前那在火舌地狱中的艰险显然非同小可,偏偏又一脸淡然,不似要跟自己提起的模样,不由得心酸万分,恨不得去将那人面兽心的高伯伯碎尸万段。
见越鸣溪如此反应,彻莲自觉失言,起身淡淡道:“无妨,他却未能伤我性命,这笔债我自会记在他明镜山庄头上,日后定将尽数讨回。”
又指了指他面前那碗鲜肉馄饨:“快吃吧。我先行去这附近看看有无车坊可以行些便利,稍后便回来接你。”
“……大美人!”
他正待离去,却被身后的少年紧紧地扯住了袖子。
彻莲回过头来,只见越鸣溪抬袖拭了拭鼻尖的细汗,内心好似在斗争着些什么,虽有些踌躇,却还是站稳了脚步在自己面前,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他道:
“我与你在这炉中结伴而行,遥不知期,心下有一小小请求,不知可否求个应允?”
彻莲不知这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道:“但说无妨。”
越鸣溪深吸一口气,少年清朗的嗓音虽然不大,却很是坚定:“我是不知能与你在这幻境中相处多久,亦不知你现下对我情意多少,只想用这些日子来赌一赌,看我二人重返人间之时,你心中究竟是佛祖多些,还是我越鸣溪多些。”
见彻莲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又道:“是说,炉内的这些日子我将不是什么少爷少主,你亦不是什么妖僧艳僧,我们两人如同真正的侠侣一般自在过活,直到归家的契机来临之时,如何?”
闻言,彻莲沉默了下来。
他自然明白眼前的少年对自己喜爱至极,也并不排斥那些亲昵的要求,却未料到越鸣溪竟是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想要与他夫妻相称,由此来盼望他能在这红尘中摒了禅心,归俗来做自己的少主夫人。
他一时无言,便见眼前等待审判的小少年紧张起来,双手不安地扯在衣摆两侧,耷拉着脑袋的乖巧模样可爱异常,却是教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大美人,你不愿么?”
见越鸣溪面露黯然之色,彻莲顿了一下,淡淡道:“却也并非如此。只是觉得少主为人很是有趣罢了。”
说着便朝他靠近了些,凑到他耳旁低声道:“少主应是目睹了我先前屠戮竹间派的修罗之貌,竟还对我心仪如斯,却是不怕我在这幻境中厌烦了你,也像杀了他们那般干脆地教你毙命于此?”
越鸣溪听罢微蹙起眉,原先清澈的眸子倏然变得幽深起来,低头似是思索了一下,很快答道:“我先前也说过,我全然不在乎你是正是邪,或善或恶;那些不相干之人的生死亦与我无关,更何况……”
他有意拉长了音调,教彻莲听不出自己话中的含义,随即猛然抱了过去,双臂柔软地搂在他的腰间,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抿唇道:“我生得这么可爱,大美人你当真舍得杀我?”
“……”
彻莲身形一僵,被这少年碰触的肌肤蓦然生出些许鸡皮疙瘩来,似是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撒娇。越鸣溪又眨了眨眼,赶忙趁热打铁道:“大美人,你就允了我吧?”
彻莲凝视了他颇久,终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也罢,他日二人重返人间后,这幻境中的种种便可尽数当作黄粱梦一场,纵使他褪了僧衣暂且归俗田园,于他漫长的僧侣岁月也不过一缕点缀,实在无伤大雅。
这般想着,他便启唇道: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