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很耐心地叫了许久,才见床上的病人虚弱地挣动了一下,似乎醒转了。
“是有……护法的消息了么……”
那声音很弱,很哑,却依然带着些碎雪似的高雅的凉。这把嗓子,曾经定然是很好听的。
白衣近侍柔声道:
“教主,是戴月回来了。”
“……扶本座起身。”
胡老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可这一抬头,他就忍不住惊艳。
这位烛阴教主果真是那样地年轻修美。哪怕已经瘦的皮包骨,脸上一点血色也找不到,也能从那轮廓与眉眼,寻到昔日风姿卓华的痕迹。
这位教主卧在近侍怀,低垂着眼睑,低低地嘱咐了什么。近侍便令他上前,将东西呈上来。
胡老人忙将长盒的包布解开,打开盒盖,一抹炫目的暗金光芒便从淌泻了出来。
戴月剑正安静地躺在那盒,从剑柄到剑鞘,连最细微的花纹都被修复得完美无缺,看不出丝毫损伤。
胡老人跪行几步,将盒子双举过头顶。
于是他看见那位苍白而清冷的烛阴教主,神情漠然地缓缓将那长剑从盒取了出来。
……将那把冰冷的长剑,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胡老人愣了愣。
戴月剑的分量着实不轻,病人无力的双不停地颤抖,剑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他抱的那么紧又那么温柔,好似怀里的不是一把剑,而是最深爱的什么人。
……
这一天,胡洛北得了赏赐,被安全送下神烈山的时候,人还是在发蒙的。
他回想着那烛阴教主憔悴的脸色,微弱的气息,忍不住再次忆起了这段日子走遍大街小巷的个惊天传闻。
其一,万慈山庄失踪已久的小公子端木临还活着,竟是在烛阴教里做了十八年的药人。????其二,那据说淡漠寡情的烛阴教主云长流,竟然自幼心属端木临,于数日前举办大婚,将其纳为侍君。
其,昔日红袍双剑惊艳了大半个江湖的烛阴教四方护法关无绝,于教主大婚的次日叛逃出城,至今不知所踪。
……
剑师已经被送走许久。
养心殿的床边,温枫终于不忍地劝道:“教主,兵刃乃凶器,戴月这等宝剑更是血气寒气甚重,您……”
云长流轻叹一声,略显不舍地将戴月塞进满脸忧心的温枫里,“……替本座收起来罢,待护法回来还给他。”
温枫神色黯然,嘴唇蠕动许久才吐出一句:“是。”
他知道——不仅是他,很多人都暗暗地知道——关无绝大约是再也回不来了。
可教主还在等他的护法。
起初并不是没有尝试寻找。
云长流几乎动用了信堂能动用的所有力量,但没有用。
关无绝本就是个心思缜密,冷静敏锐到可怕的人,再加上他对烛阴教的一切运作都太熟悉了。护法若是真成心要躲藏,在这么大个天地里,想要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同时……教主也实在没力气了,真的折腾不动了。自那日关无绝离去后,似乎某种支撑着云长流的力量一下子被抽离殆尽,人就一下子消沉了下来。
他倒也没显露什么过度的悲恸,只是几乎不开口说话,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夜晚常常惊悸难以入眠,而白昼又会在某一刻忽然陷入怎么也叫不醒的昏睡之。
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云长流恨不得亲自出城去把人追回来,身体状态也不允许他哪怕只是踏出养心殿走一走。
他也只能等。
唯一的慰藉,便是那逢春生毒所带来的痛楚,似乎迎来了一个短期的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