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看起来也很思念汤贞的家,他换了睡衣,趴在汤贞的大床上呼呼大睡,把脸都埋在枕头里。汤贞进了琴房,自己找乐谱训练。到了夜里十点多钟,汤贞穿着毛茸茸的棉拖鞋出来,用座机打给尤师傅,请他送一份夜宵过来。
小周睡了两个多钟头,翘着头发醒了。他丢掉怀里抱着的枕头,出来吃餐桌上摆好了的夜宵。汤贞还站在桌边,在几张不同花样的桌垫之间犹豫不决。
周子轲睡眼惺忪,随便伸手指向了其中一张,一句话都没说。
汤贞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把其他的桌垫放到一边。汤贞一笑,周子轲瞧着,便觉得汤贞脸庞上像有一层光。
“练得怎么样?”周子轲喝了口汤,闷声问。
听起来他这段时间太累了,还没睡醒呢。
“还行,就怕记不住歌词……”汤贞在对面把筷子放到小周挑选的桌垫上,挺高兴地回答。
印象里,汤贞爱吃甜食。可周子轲这会儿看着汤贞吃饭,每道都只吃很少,蜜汁小排几乎都不动筷。汤贞现在不会做饭,似乎也就不爱吃饭了,弄得整个人看着这么瘦。
周子轲夹了个小排,把骨头抽出来,他用筷子夹着那一小块肉,横过桌子,放到了汤贞的饭碗里。
“快吃。”他垂下眼,呵斥道,像将军命令一个士兵。
“小周。”汤贞坐在对面,冲他笑。
“嗯?”周子轲还很冷酷的样子,虽然穿着温暖柔软的睡衣。
“下雪了……”汤贞眼睛望向了周子轲背后的窗外,憧憬道。
汤贞从衣帽间里找出厚羽绒大衣,先给小周穿上,然后自己也裹了一件。汤贞还戴上了帽子,遮住耳朵,他打开阳台的门,然后把窗也打开了。汤贞的长头发都披在肩上,他忍不住伸手到外面接雪,雪花却从天上缓缓的,被风吹落在汤贞的头发上。
汤贞的手心凉,在风雪里接了好一阵子,手指头都冻僵了,只接到一点点雪。汤贞把窗台上落的雪也捧起来,用冻得生疼的手心团,才团出一个汤圆大小的雪球。
周子轲不用问也知道,除非录制节目的需要,汤贞大概已经很多年没出过门,没在外面打过雪仗了。
“香城不下雪?”他问。
汤贞摇头,他的冻僵了的手被小周握着,贴到了小周脖子上——好烫。
夜里,汤贞还在琴房自己对着录音设备练歌。周子轲经过门外,低着头靠墙站了一会儿,他听到那种轻的,弱的,咿咿呀呀的歌声从门里传来。
汤贞以前唱歌,哪怕声音再小,也总是听起来很有底气。不像现在。
和以前的老朋友在一起演出之后,情况也许会改善吧。周子轲这么想着,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例会上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提议。
明明以前,周子轲恨不得汤贞根本没有工作,能日日夜夜留在家里陪他就好了。
是因为汤贞看起来太孤单了吗。因为汤贞总是一个人偷偷在家里唱歌,或是对着一本书开始小声背诵,又背不过,还不想让周子轲知道。
周子轲去厨房取了个杯子,他拿了支酒,又打开冰箱想取冰块。
冰箱最下层的角落里,几只小小的汤圆似的小雪球被放在一个纸盒里,和其他生鲜食品分隔开了。周子轲眼神落在上面,他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了门外。
周子轲发现,只要不会和梁丘云之类的人扯上关系,他潜意识里,是希望汤贞恢复些的。汤贞现在拥有的太少,每天收工回家,看到汤贞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家里坐着,似乎只为了陪周子轲过夜而度过每一天——汤贞以前那么爱讲话,爱做这个做那个,有着丰沛的才华,汤贞有他自己的灵魂,现在却只有肉体对周子轲有用处了似的。
多少有过的报复快感,也逐渐淡薄得一点都不剩了。现在,当周子轲抱住汤贞的时候,他开始希望汤贞快乐一点,像很多年前,像他们曾在巴黎的时候一样。
汤贞还在吃那些“维生素”,习惯性地把药盒藏起来。
前几天,周子轲偶然发现那个药盒里的药换过了,不再是过去的药丸,量似乎也在减少。
汤贞始终不肯承认这是什么药,也不说他自己有什么问题,周子轲问了几次,他也不肯坦白过去三年的经历。汤贞对周子轲能奉献很多,却始终有一条底线在那里。
也就是那条底线,让周子轲觉得,汤贞骨子里仍是那个会说“我是艺人,我不能恋爱”的“汤贞”。他对周子轲有所保留,也正是这保留,让周子轲怀疑,汤贞是否真的像在夜里时那般的对他百依百顺。
“汤贞”真的没有了吗?还是说,他一直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因为没有了生存的空间,只得蛰伏在汤贞的体内。
他败给了汤贞。当周子轲出现的时候,汤贞就像是为了周子轲的快乐和欲望而生的,除了周子轲以外,汤贞好像就真的什么都不要了,他可以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陪周子轲接吻,亲热,做一切想做的事。
而一旦周子轲不在了,或他以为周子轲不在的时候,“汤贞”又重新出现,他在没有人的地方坚持着练歌,尝试着背台词,甚至无望地学习法文。“汤贞”的自尊心太重了,连看小周一眼都不敢,丢盔弃甲,逃到了汤贞的体内。
周子轲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汤贞这个人太复杂难懂吗。
因为他实在很难看透他?
三年前初次相遇的汤贞,三年后忽然重逢的汤贞,爱着他恋着他的汤贞,又突然不告而别的汤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