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来的,果然是畢方。阳光下,他的五官异常清晰。他把头盔抱在胸前,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他只是骑着马随意来散散步,而不是赶来晋见自己的君王。
等黑马走得近了,畢方一挑浓眉,对着那男人勾手指道:“端木,你排场好大,怎么,又把大王的车马借来用了?”
“畢方,你的排场也不小啊,”叫端木的男人嘿嘿一笑,用手指着黑压压的士兵,“你的兵把王的车架围起来了,怎么着,想对王做点什么?”
“微臣哪敢!”畢方一耸肩,“他们只是以为大王要来,惊喜过度,都抢着想来一睹大王风采罢了。可惜了,来的不是大王本人。”
“哼,”端木冷笑一声,“大王亲自你也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吧,君不君,臣不臣,也是大王宽厚,不然的话,畢方你再多张几颗脑袋也不够人砍。”
“好说好说,”畢方手一摆,“我不过是个粗人,比不得端木王爷的手段。也是大王宽厚,不然的话,端木你再多长几颗脑袋,凭你多次逾越,盗用皇家仪仗,也该被我砍光了。”
端木听了这话倒也没生气,脸上反而现出笑来。
“你听到了吧,畢方他就是这样,从来不把微臣和您放在眼里。”他回过头,轻声说道。
这一声,畢方的脸色变了,沧浪的心里也咯噔一下,不好,畢方被这家伙阴到了。
果然,从车中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毕爱卿,你也太调皮了!”
畢方闻言,立刻滚鞍下马,单膝跪于车前,左手握拳置于右肩,伏首高呼:“天佑吾王!”
见他的举动,所有的士兵全部跪倒于地,山呼:“天佑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扶我出来!”
“是!”端木伸出手,从车中扶出一个清瘦的男子。他薄唇高鼻,双目黝黑,仔细瞧瞧,面目与畢方竟还有几分相似,只是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看起来身有不足之象。黑金的王袍为他添了几分威严壮穆,他脸上的表情平淡,不喜不怒,只是微微一抬手,止住了下面的呼声。
“毕爱卿,孤与你多日不见,怎么,咱们要在这里谈论国事不成?”他的声音很温和,但语调冷漠,带着一股不容抗拒之力。畢方闻言立刻起身,回头骂道:“你们都堵在这儿做什么?给老子散了!该守哪儿的都给我回去守着!”
将士们应了一声,就听甲胄声响,须臾间,上万名士兵竟然都散了个干净。大王眉头微微一动,也没说什么,转身进了车厢。
畢方这个时候才看见跪在车前的沧浪,顿时毛了。
“你他娘的怎么会在这里?!”他压低嗓门咆哮着,沧浪几乎可以看见他额上暴起的青筋。
“我他娘的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就算觉得心虚,沧浪也依旧压低嗓门咆哮回去,“你又没绑着我!”
“好主意!”畢方咬牙切齿的捏着手指头,“回头我就把你捆上扔在帐里,省的你乱跑给老子惹事!”
沧浪浑身一抖,嘴还挺硬:“想我不惹事就快点放了我,我保证立刻跑开离你远远的,半点事儿也不给你招来!”
“你死了这份心吧!”畢方狠狠瞪了他一眼,招手叫过一个副将,把人丢过去,“看好这小子,要是再让他跑出营房半步,我把你们的腿全都砍下来!”
沧浪立刻被几个膀阔腰圆的大汉架起拖走。畢方看着不停挣扎的沧浪离开自己的视线,才松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看起来相当精神啊,畢方,想不到你还好这口!”耳边传来让人不舒服的粘腻声音,畢方的双眉又皱了起来,一脸厌恶的转身看着他。
“好、好、好,就算你不喜欢我,也用不着摆出这种脸色来,”端木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一步,“我们都是做臣子的,彼此让一步,别让大王觉得太难办,可好?”
畢方冷笑一声:“哪里敢,你是王爷,我只是个小小的赤焰候。”
“上将军,您手里有魏国最精锐的三支军队,我不过是个吃空饷的空头王爷。”端木一摊手,“虽然大王对我亲眼有加,但我终究是个外臣,比不上你与大王的血亲之谊。”
“血亲个屁。”畢方双手抱胸,斜睨着端木,“少他妈装模作样!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我们两彼此都看不对眼,都想着怎么样把对方快点弄死。”
端木呵呵一笑:“畢方,有时候话用不着说这么直白。”
“抱歉,老子就是个粗人。”畢方拍拍身边的黑马,翻身骑上去,将身半俯下来阴狠的瞪着端木,“别以为你跟大王的关系密切就可以为所欲为。端木,有时候做人处事要留有余地,再忠心的狗你要把它逼急了,它也会反过来咬主人的。”说完拍马追向魏王的车驾。
端木站在原地,手指抚着下巴,看着畢方的背影笑了起来:“敢情你一直把自己当条狗……好吧,我倒看看,你这条狗会有什么下场。”
第三章
沧浪烦躁不安的在畢方的营帐里蹦来蹦去,像只不安分的猴子。脚上的伤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伤口有点发热发痒。他知道那是伤口正在愈合的表现,忍住了不用手去抓,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不能安心,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难受还是心理难受。
如果昨日为他治伤的军医见到沧浪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会惊讶的下巴掉下来。那么深的伤口,只是一夜的功夫就好的七七八八,说不定他会想用刀刮一块沧浪的肉下来好好研究一下是怎么回事了。
沧浪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身体发热,四肢发热,哪里都不对劲。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黏糊糊的眼线好像还黏在他身上,怎么茶叶擦不掉。蛇是很多部族都非常厌恶和惧怕的东西,这男人明明看起来跟普通人一样,为什么他会在他身上闻到那种令人恶心的气味?
沧浪只觉得头皮阵阵发炸……该不会,那个叫端木的什么王,也是迈错了步,从玄门落出来的?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