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燕非没听到喜乐，想是队伍已走远了，不过后面跟了很多看热闹的人，霍亲王是外戚，皇后的心腹，又身背军功，算有些势力，不过他儿子很不争气，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随口问：「是谁家不长眼，攀的这门亲？」
阿南脸上浮出古怪的笑，道：「是陈尚书的女儿，还是皇后给指的婚。」
沐燕非一怔，霍亲王和皇后一直拥立四皇子，陈尚书则掌管吏部，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们两家联姻，势力明显越过了太子那边，在这党派争斗激烈的时候，皇后这样指婚，明显含了拉拢之意。
看来自己一路被追杀只是开始而已。
沐燕非心情突然不好了起来，他不喜欢所谓党派之争，更不想被拉进这个染缸里，但这是不可能的，身受太子看重，他早就被推到了浪尖上，就算交了兵权，想全身而退，别人也未必肯放行。
「备份厚礼送过去。」他道。
阿南被打发走了，阿中却忍不住问：「霍陈两家联姻大喜，朝官一定都去拜贺，王爷要不要也……」
下面的话被沐燕非挥手止住了，他素来不喜这种官场来往，送礼已是给足面子了。
阿中见他不悦，不敢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陶然已被他们的对话惊醒了，随口道：「同朝为官，何必为这种小事得罪人？」
沐燕非斜瞥他，不屑地哼道：「得罪又怎样？」
陶然被呛到了，半晌，才缓缓道：「那你就不该交兵权，既交了，就不要这样锋芒毕露，余外树敌。」
沐燕非沉默了一下，手指抚过旁边的弯刀，淡淡道：「没敌人，那人生岂不过得无趣？」
话语说得张狂，却不让人生厌，反而觉得沐燕非若不这样说，便不是他，陶然不觉心生向往，因为他知道这样的话自己永远都说不出来。
马车缓缓走出不远，又停下了，车轮辚辚声传来，在他们旁边停下，有人撩起车帘跟阿中搭话，听到是女子声音，沐燕非不悦地皱起眉，很快旁边窗帘被挑开，一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少女向沐燕非微笑打招呼：「真巧，我跟姐姐正要去城外赏花，就碰到沐大哥回京了。」
两车贴得很近，少女向前凑凑，便轻易靠到了窗前，一双墨黑眼瞳往车里打量着，看到斜卧在软榻上的陶然，她眼里闪过不屑，嘴角撇了撇，笑道：「沐大哥去滇南走了一趟，一定有不少收获吧？说来听听。」
沐燕非无视了少女的搭讪，对阿中道：「赶路。」
阿中为难地看看少女，她还靠在马车窗上，一张脸娇艳如花，如果现在打鞭赶车，只怕会伤了她，少女也知道他不敢，反而又向前靠了靠，指指陶然，问：「你的朋友吗？以前都没见过。」
沐燕非不言，脸上已露出明显的不悦，妖刀重重放下，发出沉闷响声，少女有些怕了，不敢再放肆，这时她的马车里传来轻轻喝斥：「芷兰，不要胡闹。」
嗓音温婉柔和，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陶然听到，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见马车窗帘完全撩了起来，一个粉装玉饰的孩童扑到少女身上，道：「姨姨，抱。」
少女为了抱他，只好坐回马车里，她身旁的女子对沐燕非微微点头，抱歉道：「小妹不懂事，打扰王爷了。」
女子举止端庄稳重，陶然明知不该看，却又无法忍住不看，这几年他一直避讳去打听消息，没想到一晃三年，他们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宝宝靠在少女身上，一脸的娇憨可爱，陶然看得有些茫然，思绪一瞬间被牵引到久远的过去，那个桃花满天洒落，他陪邢远心练剑的时光。
沐燕非似是没注意到陶然的不妥，对女子点了下头，表示无妨，便放下了车帘，阿中明白主子的意思，急忙赶车上路，就听少女叫道：「沐大哥，回头我去找你喔。」
嗓音清脆响亮，扰得陶然的心绪又乱了，伸手去拿酒瓶，手探过去，却被按在了软褥上，沐燕非眼神投过来，「你不舒服？」
「没有。」
「可你的心很乱。」沐燕非问：「你认得她们？」
锐利的语言，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心口，陶然避开沐燕非的注视，道：「怎么会？」
他推开了沐燕非的手，拿过酒瓶，仰头连喝几口，沐燕非默默看着他，马市空间很小，他可以清晰感觉出陶然心绪的摇动，难得一见的失态，仿佛为了掩饰什么，酒喝得很快，然后酒瓶扔开，又随意躺了下来，像是倦了，眼帘合上，长长睫毛遮住了里面的光彩。
「她们是邹宰相的女儿。」
陶然闭着眼，但沐燕非知道他在听，接着道：「邹宰相是太子的人，不过他次女芷兰很得皇后喜爱，被封郡主，长女芷烟三年前嫁于探花邢远心为妻，邢远心现在官拜吏部侍郎，邹家的势力不亚于陈霍两家。」
邹宰相拥立太子，皇后支持的是自己的亲子四皇子，皇帝则居中不表态，朝中党派之争势同水火，这时候不管投向哪一方都需要仔细斟酌，不过邹家次女颇受皇后宠爱，所以表面上邹宰相对四皇子一党也表现得很尊敬。
「邹宰相既是太子的人，皇后又怎会喜爱芷兰郡主？」陶然听沐燕非说完，半晌，才懒洋洋地问道。
沐燕非瞥了他一眼，想知道这声询问中包含了几分私心，不过陶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漫不经心，神情平淡，让他无法窥探。
「喜爱这种事是没有缘由的。」他一语双关。
「怎么会呢？」陶然抬起眼帘，一手支着头笑着看他，「人做事总是会有理由，就像我对你的喜爱出于你的相貌，你对我的喜爱基于占有征服，不是么？」
「是么？」
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继续挑明，这不是个好的话题，所以失去了谈下去的意义，到了京城，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毫无拘束，至少两人心中都多了一份戒备。
马车就这样在寂静中到达了沐燕非的王府。
沐燕非住的府邸是他平复战乱归朝时皇帝赐予的，宅院颇大，里面摆置几乎都是新的，进府后，他去沐浴更衣，让下人带陶然和青瞳去后院落脚。阿南已经回来了，带了许多喜饼糕点，另外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赏赐，沐燕非让他留下来，问：「打听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