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没在意,懒洋洋地回应,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所谓吉祥之类的话他早就不信了,不过这几日有妖刀相陪,他难得的没有失眠,不知道是他受伤的缘故,还是宝刀镇煞,但有一点他很肯定,这柄刀比他相爷中杀气更重,也只有沐燕非这种征战沙场的将士,才配得起这柄刀,或者说妖刀本来就是为沐燕非存在的,因为他的使用,才让它有了存在的价值。
这两日他一直感受着妖刀的杀气,他在无形中体会着当日沐燕非用它沙场杀敌的风采,曾不止一次地想,若早些年认得他,一同征战沙场,那该是怎样的痛快豪迈。
可惜,这样的梦想永远无法实现。
「说说你跟云南王都聊了些什么吧?」陶然转开了不现实的心思,随意问道。
沐燕非和他并排躺着,年幸存头上帏帘,问:「你想知道?」
「我好像又问了不该问的事。」陶然笑了笑,「你可以不说。」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心绪有些乱,千丝万缕,不知该从何理起,于是沐燕非随意开了个头,从朝中党派之争,到他上缴军印,再被遣来办差,以及云南王明里暗里的示意,周围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甚至连跟随多年的侍卫也不敢全信,这些一直压抑在心头的郁闷都在闲聊中道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对陶然说太多,严格地说,他并不了解这个人,可是或许是多日来的疲累到了极限,或是亲密接触降低了防线,他不介意说出来,只要对方有兴趣听。
「你的内功失去十之八九,是皇帝做的手脚?」良久,就在沐燕非以为陶然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问。
沐燕非一怔,略微沉默后,道:「不是……是我强行运功逼毒导致的。」
想起那夜的经历,他的眉情不自禁地蹙了起来,对他来说,那是份难以容忍的羞辱,却又无法报复回去,要克制住那份愤懑,对于习惯了快意恩仇的他来说,实在太难了,他会接下皇帝派的差事,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想避开不想见的人。
手掌被握住,像是要安抚他的尽情一样,用力紧了紧,陶然一句话都没说,但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在无形中缓解了沐燕非的愤懑,良久,才道:「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而且,相同的事绝不会再发生,只是过去的是不开心,过不去的是心里的那道坎,沐燕非什么都没说,收紧了手,将陶然的手牢牢握住。
陶然醒来时已是清晨,沐燕非已经离开了,他伸手抚摸床铺,被褥很凉,为了不引人注意,沐燕非应该走得很早,不过铺上还留着他的气息,清清淡淡的,就像他这个人。
午饭用过后,阿一跑来找他,告诉他沐燕非的随从拿了太子的符印来王府要人,他们就顺水推舟把沐燕非送出去了,因为在云南王的地盘上,那些随从也没多做纠缠,说了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就离开了,沐燕非走之前,暗中交代他转告陶然,等陶然伤好后,可以回店铺等他。
考虑得还颇周到,就不知他该如何跟太子那边解释侍卫被杀的事。
见陶然听完后沉吟不语,阿一以为他在不悦沐燕非的擅自离开,笑道:「你伤刚好,夜夜春宵恐怕受不了吧,表哥这也是照顾你的身体嘛。」
陶然回过神来,见阿一一脸坏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毛还没长齐的小道士,你懂什么叫春宵?」
这几日阿一帮他看伤,经常跑过来,两人已经混熟了,阿一的古灵精怪有点像青瞳,所以陶然应对他驾轻就熟。
「我怎么不懂呢?」阿一被骂惯了,没在乎,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佩玉,递给陶然,道:「这是你家主子托我给你的,说药玉养身,让你一定要随身带着。」
陶然一怔,就见一枚淡红玉石坠在彩穂下,随着阿一手指轻晃来回摇动着,玉石雕成锦鲤之状,锦鲤鱼尾微翘,鳞片一片片覆着,惟妙惟肖,乍然看去,真如一尾俏皮鲤鱼,他伸手接过,发现鱼口微张,里面噙了一粒很小的药丸,随着他拿动,传来淡淡药香。
陶然走南闯北,在绸缎和玉器上有些鉴赏力,看得出单是这块玉本身就是上品,更别说雕镂的手艺,和久浸药液后的价值,玉该是浸得久了,纹理中都透着药草之色,由七彩丝穂坠起,端的是玲珑精致,看来沐燕非为了帮他选玉,费了不少心思。
「真是主仆情深啊。」见陶然盯住玉石出神,阿一笑嘻嘻道:「表哥在我的药卢里闷了一上午,差不多把药炉翻了个底朝天,才选中这块玉,还好我身体弱,从小就跟着师父学制药玉养央,否则我要出去帮他找玉,你别看这玉不大,我可是养了七八年,市面价值要几千两,表哥听说这玉对你身体好,就买了,鱼同愈,兆头很好啊。」
「你坑他的银子?」
被陶然不渝目光扫过,阿一立刻摇头,「我怎么敢?是他一定要付的,钱是他的随从出的,反正他是王爷,有的是钱,你担什么心?」
不是担心,他只是不想欠人人情而已,但现在看来,他已经欠了比人情债更大的债。
「他跟你打听过我的病?」
「是啊。虽然我的药玉没法根治你的病,但慢慢养着总是好的,你别看小鱼嘴里的药丸很小,那可是我提炼了很久才熬成的精华……」
陶然打断阿一滔滔不绝的药经,问:「那他的身体有没有事?」
「他的病比你要轻得多,只是内力一时走岔,只要慢慢调养,假以时日就会养好的,切忌颠簸劳累,心情大起大落……哎……」阿一说了半天,突然停下来,古怪的眼神看向他,「你们好奇怪啊,干嘛都来问我,直接问对方不是更快吗?」
陶然瞥了他一眼,「我问什么了吗?」
「问人家的身体怎么样啊,关心人又不肯说。」阿一撇撇嘴,笑道:「那你是不是也要买块玉送他啊?他一定等着你的回赠呢,放心,我价钱很公道的,不会坑你。」
「我不是王爷,掏不出那么多钱来孝敬。」
「那我不要你的钱了,你把学兽语的心法告诉我吧,怎么样?我已经照你上次说的把它们当人对待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那现在就努力让它们把你当动物看。」
陶然说完,没给阿一分辨的机会,找了个想休息的借口,让他离开,阿一出门后还念念不忘推销自己的药玉,被他关在了门外。
陶然回到内室,仰面躺到床上,摇动着手里的锦鲤玉坠,沐燕非是有意的,他知道,因为昨晚他在这里看到了另一枚玉坠,才这样巧立名目地送来,让自己无从退却,真是个心机重的人。